第二章

關燈
我啦,我現在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了,你就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嗎?」 她這一喊,讓惟剛噤了聲。

    她在臂間偷觑他,就知道搬出這套,準教他沒轍。

    他承受不住「孤兒」兩字──孤兒自然是最能夠了解孤兒的心情。

     惟剛伸展四肢,開始在地闆上做起伏地挺身,肩背上的肌肉曲張分明,梅嘉看着,慢慢昂起頭,一瞬不瞬瞅着他的動作……他忽地打住,雙掌撐在地闆上,擡頭對她說:「我帶妳到策軒住幾天吧,等妳哥回來──」 梅嘉一吓,從床上翻身起來。

    「到策軒去?!我才不要,方伯伯……方伯伯…」惟剛回頭繼續做他的伏地挺身。

    她要說方伯伯什麼,惟剛不知道,不過他曉得梅嘉對他叔父頗有幾分忌憚,一向不喜與他親近。

     梅嘉的父親和紹東是好友,惟剛念大一那年的寒假,紹東開了個家庭酒會,梅嘉随父到場;念專校的少女,生得是活潑可愛,在會場上十分吸引人。

    一整晚她跟着惟剛問東問西,一步也不走開,他堂兄惟則三番兩次嘗試引開她,都不得要領。

     一周之後,她挂電話給惟剛,邀他上她生日派對,他虛應了幾句,沒放在心上。

    開了學,梅嘉找上學校來,笑吟吟站在課堂外等他,對他派對缺席事,一句不提,隻嚷着要請他到「金屬圈」去喝很棒的藍山咖啡。

     他們是在那時起有了往來的。

     「去不去随妳,」例行的百二十伏地挺身之後,惟剛徐徐吐納,做緩和動作。

    「我不勉強,不過我隻能幫這個忙,不去策軒,妳得另外找個地方安頓──這地方不能留妳,上回講清楚了。

    」他話說得委婉,仍有着不容違逆的堅決。

     梅嘉垂頭半晌不吭,然後擡頭喊一聲「惟剛」,眼淚迸了出來,像受多大的委屈似的。

    「你對我這樣?你就真的不顧我的生死?這麼多年,我怎麼對你的?陪你到美國念書,洗衣燒飯跑腿,讓你心無旁骛,你能在兩年内捧個傳播碩士回來,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忘了這些,你變這樣!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反過來趕我──」 她越說越激動,在床上鬧了起來,踹了棉被,又扔枕頭,還一把抓過幾上的鬧鐘,要往地上掼去。

     「住手!」惟剛喝道,往前一撲,把梅嘉按倒在床上。

    「東西放下,不許亂來!」梅嘉仰卧在那兒,喘氣看他,狼藉着一張臉。

    她一鬧起來,都不怕脫妝。

    惟剛的表情緩和下來,但還是沉聲,「妳不覺得自己太任性了嗎?在家和家人不合,在公司和同事吵架,來我這兒又胡鬧,把人都得罪光了,最後沒人理妳,隻剩傭人和妳說話。

    」梅嘉戚戚促促吸了一會鼻氣,緩緩放手,那隻鬧鐘掉落在床榻。

    她呢聲道:「我到策軒,但是……你得陪我回去住那兒,好不好?方伯伯不苟言笑,我怕。

    」 惟剛把那隻伴他長大的舊鬧鐘放在幾上,沒有作聲。

     「好不好,惟剛,好不好嘛?」她就有這一面,懇求人起來,像小孩子一樣可憐。

    「妳哥哥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過兩星期吧。

    」 他沉默片刻。

    「他一回來,妳就回家。

    」他說。

    他每次都會心軟,他堂兄說心軟是他的要害,做人如此。

    這是因為從小寄人籬下,那種卑弱的滋味,體會得格外深刻。

    「不過妳記得,下不為例。

    」 梅嘉好乖巧的點頭,轉眼變得溫馴如家貓。

    她伸手攀住他的肩頭。

    「惟剛……」他低頭看她,她兩眼起一層暖暖的霧,嘴唇抿紅了,微微啟開來。

    「吻我,惟剛,吻我……」渴愛地說。

     紅紅的嘴漸漸迎上來,惟剛還沒來得及移動,梅嘉突然把他的脖子勾下去,引頸吻他,舌尖趁隙鑽入他口裡。

     他掙脫開來,往後一退,站回地闆。

     「先到編輯部吧,」他命令道。

    「十點開會,讨論下一季流行專輯,妳和小橋都得參加。

    梅嘉又泥了一會兒,這才踏了柳條一般的步子,搖出房間。

    惟剛在她撒下的濃香中,籲一口氣。

    她陪他到美國念書,洗衣燒飯跑腿?惟剛才懷疑呢,他和梅嘉及惟則同住洛城那兩年,這兩個人到底知不知道每天早上那壺熱咖啡是哪裡來的,每天晚上的一袋子垃圾又是哪裡去了?他們兩人的生活都過得太精釆了,恐怕不會注意到這些家常瑣事吧。

    ***賈梅嘉臉上帶着滿意的輕笑,乘電梯下樓,外表是有點亂,一路還是吸引見飛員工驚豔的目光。

     她一向深谙妝扮之道,知道自己個頭嬌小,又生了一張五官不甚突出的蘋果臉,必得仰賴誇張的飾物和強烈的色彩來營造搶眼的效果。

     赴美學了一趟服裝設計回來,更練就一套精雕細琢的好身手,粉妝豔扮,所到之處,無不形成衆目的焦點。

     起先她哪裡興過出國念書的念頭?還不是惟剛帶的頭。

    他退伍回來,立刻赴美就學,進了洛杉矶的南加大。

    不久,他堂兄也整裝待發,梅嘉于是趁便和惟則同行,一起飛到洛杉矶,三人同住在市區一幢頗舒适的公寓。

    後來梅嘉挑了一家私人服裝設計學校入學,惟則也進了管理學院……惟剛一拿到學位,即束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