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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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層,就是我們這個縣常委班子。

    ”顧榮并沒理會胡凡的解釋,繼續說道,“有的時候,我們這樣越級指揮下面,好像直截了當很方便,但實際上副作用很大。

    一個,下級同志會說我們不尊重他們。

    下級服從上級,有個前提,就是上級通過下級,上級尊重下級。

    你現在不通過他們,他們以後會服從你?二個,會造成下級之間的矛盾。

    信訪站的負責同志就會對小周有意見,這是規律嘛;小周呢,以後也可能很難在本單位開展工作。

    這些情況,都應該為下面的同志想到。

    ”他停了停,把茶杯往前輕輕推了推,和藹地看着大家和李向南,很從容地接着往下說:“第二點,向南同志是書記,是班長,你的主要工作是集中大家智慧,充分發揮常委一班人的作用。

    親自處理案件,當然在聯系群衆方面是應該的。

    但沒有更好的依靠集體,這是個片面性。

    久而久之,容易脫離一班人。

    當然啰,同志們是能夠正确對待這一點的。

    但意見還應該誠懇地給當班長的提出來。

    ”他看着李向南笑了。

     “第三點,縣委書記應該抓住主要矛盾。

    兩年前,三年前,中央要求各級黨委主要領導挂帥,抓政策落實,抓群衆上訪。

    現在,中心工作不是這個了。

    你一上任就一頭紮進去具體抓信訪,多少有些失去全局。

    容易造成中心轉移。

    而且,有些事情應該相信基層。

    縣常委把什麼事都包起來,大小芝麻事都湧到縣城來,兩口子打架以後也找縣委書記,你受得了嗎?那樣勢必傷害下面幹部的積極性。

    要他們還幹什麼?我們什麼都親自處理,看來快,說到底是慢。

    各級都撇開了,當然現在沒那麼嚴重,整個機器不動,靠我們一個人兩個人能幹幾件事?” 他一攤雙手很風趣地笑了,又抽出一支煙,劃着火柴點着,吐出煙來,擡眼看着大家,又看看李向南:“說來說去啊,是一句老話,咱們做工作,要依靠各級組織的力量。

    ” 誰也沒笑。

    圍着長桌而坐的十幾個常委們大多垂着眼看着茶杯和眼前的筆記本。

    顧榮的話無疑是很重的。

    它的分量,在于它的充分有理和充分有力,看來幾乎是無可反駁的。

     “老顧講的是很有道理,向南同志可以認真考慮……”馮耀祖擡起浮腫似的大圓臉說道。

     “大家讨論嘛。

    各抒己見,暢所欲言是咱們縣常委曆來的傳統。

    ”顧榮笑着說,很從容地推動着形勢和氣氛。

     李向南沒想到顧榮今天會當場講出這樣一番話。

    顧榮講得雖然平和帶笑,甚至還表現出對李向南長輩般的親熱,但分明使他感到了壓力。

    這番話巧妙地使自己和整個幹部系統、傳統觀念對立起來,使自己一切有所創新的工作恰恰造成自己的孤立。

    這正是對一切改革者最老謀深算的打擊。

     才幾天,他和顧榮之間就出現了這樣深刻的矛盾和沖突。

    他頭腦中瞬間急遽考慮的是如何對顧榮的講話表态。

    誰不善于掌握會議桌上鬥争的進程,誰就無法掌握整個社會政治形勢的發展。

     他略垂着眼慢慢轉動着手中墨綠色燙印着金字的“中華”軟鉛筆,笑了笑,然後擡起頭很平靜地說:“我用幾句話簡單講講我的想法。

    ”他思索地慢慢說道:“關于中心工作。

    我們目前的中心工作是搞經濟建設。

    現在搞改革整頓,目的是要提高我們的經濟效率和為它服務的政治效率、行政效率。

    一個小小的問題,群衆上訪幾十次解決不了,除了說明我們對人民疾苦不夠關心,還暴露了我們有些環節的官僚主義低效率。

    抓一下來信來訪,觸動一下,對于今後提高我們整個工作的效率是有作用的。

    我們應該看到事情的辯證聯系。

    這一點,很多群衆已經看到了。

    ” 顧榮心中掠過一絲冷笑:“觸動”?這就是他的“聯系”。

    這就是他一上任就在來信來訪上做文章的真正政治目的。

     李向南接着說:“至于講到上下級關系和層次,大家看是不是應該這樣:作為領導,現在最重要的是首先通過自己的工作向下級表明應該如何工作。

    上下級關系要在工作中,要在适應現代化建設的全新的工作基礎上加強、改善甚至重建。

    如果過多的層次不是使工作更有效,而是牽制影響了工作,那就應該精簡層次。

    如果上下級關系不正常,就要改造上下級關系。

    最後,講到一班人的團結問題,我隻有一句話,工作擺得突出了,忙起來了,其他雜念沒有了,一切都很好辦。

    ” 長桌上再一次出現沉寂。

    這是兩個主要領導人之間的真正對壘。

    兩個人,一樣正統的語言,一樣袒露而嚴肅,表面上又這樣平和微笑,但其實擺出了兩個深刻對立的綱領。

     往往正是這種看來平和的籠罩着煙氣茶香的會議桌上的鬥争,決定了會議桌外整個局勢的趨向,決定了錯綜的各派政治勢力的興衰成敗。

    至此,顧榮和李向南都明白,在這個會上無須也難于再做什麼争論了。

    政治家都有進退攻防的分寸感。

     顧榮笑了笑,打破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