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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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伸手要拉她,她甩脫了。

    聽見馬勝利說:“劇烈運動猛然停下來是危險的。

    ”她搖了搖頭,她早已跑不動了,早已跑得和走的速度差不多了。

    現在不是劇烈運動,而是漫長的運動,她實在站不起來了。

    馬勝利将兩手伸在她的腋下,把她端了起來。

    她軟軟地站着,隻要馬勝利一松手,她随時準備再癱在地上。

    馬勝利用手箍住她的腰,摟住她,她便暈暈乎乎地靠在馬勝利的身上,大雨落在身上,能夠覺出雨水落在兩人的身體之間,然後迂回一下從兩邊流下去。

    她能覺出馬勝利的體溫,雨水顯然是越下越冷了,馬勝利的胸脯像一個挺大的軟熨鬥溫溫地熨着她。

    馬勝利無奈地說:“不跑了,就這樣走着到香山吧。

    ” 雨更大了,在影影綽綽中漸漸看到了山的影子。

    當她在馬勝利的牽引下,一步又一步走完香山大門前那段陡陡的上坡路時,終于來到了香山公園的大門口。

    沒有遊人,售票處小窗關着,他們沒有買票,就在一派雨霧中進了香山公園。

     滿山的松柏在雨中發出巨大的沙沙聲,馬勝利拉着她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青磚路一人多寬,蜿蜿蜒蜒地向山上延伸着,水在路面上像淺淺的小河迎面淌下來,在每個台階上化為或大或小的瀑布。

    路兩邊的水溝已經淙淙地流開了水,爬得高一些了,路邊的流水便像源源不斷的山泉了,幾處落差大的地方飛濺着白光閃閃的瀑布。

    李黛玉似乎已經耗盡了一生的力量,她在一個台階上跪下來,趴在那裡,不論馬勝利如何鼓動、如何拖拉,她都不再站起來了,馬勝利便将她抱着與自己一起坐在台階上。

    雨隔着松樹稠稀不勻地澆在身上,道路上的下坡水從背後沖在他們的屁股上,又從他們身體兩邊流下去。

    看着山下朦朦胧胧的雨景,他們也算爬了一定的高度,馬勝利說道:“再接着上一段吧。

    ”李黛玉搖了搖頭,說:“我要把它生下來。

    ”馬勝利說:“這絕對不行。

    ”李黛玉用一種似乎要睡着的聲音說道:“我為什麼沒有權利生?它為什麼沒有權利生出來?”馬勝利連哄帶訓地說道:“好了,好了,别發感慨了,還是面對現實吧。

    ”說着,他硬拖着将李黛玉拉了起來。

     李黛玉覺得自己像癱在盆底的一團濕面,被一下子拉長拉細,高處成了她的頭,低處成了她的腳,她将一半重量趴在馬勝利的肩上,再向上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爬着。

    雨比剛才更冷了,被雨澆淋的山和樹卻像人一樣發散着微弱的溫熱氣。

    她心裡明白:今天無論如何要求得結果。

    前面磚路消失了,變成更加陡峭的石頭台階,雨水在粗糙的石階上一級一級落下來,成了大大小小的瀑布。

    馬勝利顯然也累得夠嗆,但他咬着牙繼續拖着李黛玉向上攀登。

    在一個陡峻的拐彎處,馬勝利伸手抓住路邊的一棵小樹,小樹有些松動,他隻好騰出摟抱李黛玉的另一隻手去抓路邊的石頭,癱軟的李黛玉一下滑落下來,滾下坡去。

    李黛玉覺得自己像磨刀器上的砂輪一樣,冒着一串火星飛快地旋轉着,又像一個皮球連滾帶跳着,最後便是一個飄乎乎的騰躍,眼前一片金光,就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醒過來了,還是在山上,馬勝利已經把她背到了半山腰的一個小亭子裡。

    四周的雨還是沒完沒了地下着,亭子像把大傘一樣,四面嘩嘩地挂着雨簾。

     看到李黛玉醒過來,馬勝利松了口氣,他輕輕摁着李黛玉的額頭和後腦勺。

    李黛玉這才發現自己頭部和身上多處受了傷,摸一下水淋淋的面孔,伸手一看,水中有血,濕淋淋的藍布褲子也劃破了,膝蓋翻着皮肉,汩汩地冒着鮮血,手背上及手腕上也全是傷口,縱橫交錯,慘不忍睹。

    她懵頭懵腦地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突然将頭埋在雙膝上痛哭起來。

    馬勝利與她并排坐着,看着山下白茫茫的大雨,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看到她不哭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再看看,成功了沒有?”李黛玉一動不動地靜默着。

    馬勝利看着她,也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李黛玉解開褲帶,把手伸進去摸了摸,又撩起自己的外褲、内褲,探頭往裡反複看了看,凝視着面前的大雨,一言不發。

    馬勝利等了很長時間,問:“怎麼樣?” 她目光呆滞地搖了搖頭。

     幾天以後的一個夜晚,馬勝利來到李黛玉家,他們在台燈光照亮的房間裡相對無語。

     馬勝利這一陣也學開了抽煙,一支接着一支抽得房間裡煙霧彌漫。

    過了好一會兒,他讓李黛玉站起來,李黛玉以為自己屁股下坐着什麼東西了,站起來看了看,又疑惑地看看馬勝利。

     馬勝利站在面前,目光炯炯地盯視着她,突然擡起一腳,踢在她的小腹上。

    李黛玉慘叫一聲癱倒在地,昏迷了過去,她的身下洇出一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