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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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的傳單中抓到的,現在被展開在桌上一一審查,都是打倒楊成武、餘立金、傅崇碧的傳單。

    大黃牙用手指摁着一行一行讀完了傳單,馬上對左右說:“把這兩個人扣起來,送到總部去,肯定是進行反革命串連的。

    ”他們沿着環城的土路傍着小河被押送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路,進了一個四面磚牆上拉着鐵絲網的很森嚴的大院子。

    天已經完全黑了,兩個人又受到一輪更高級的審問,審問他們的人很像縣裡、公社裡的小幹部,有點文化,文化又不很高,一屋子人都背着長槍、短槍,将他們團團圍在中間。

    盧小龍怕沈麗受驚吓,便把她護到自己身後。

     盧小龍在應對審問的過程中,大概搞明白了這裡的政治形勢。

    這裡屬于保定地區,有兩大派勢力,一派是河北省軍區支持的,一派是野戰軍支持的。

    安新縣城現在就控制在河北省軍區一派手裡;而白洋澱農村則控制在野戰軍一派手裡。

    他和沈麗拿着傳單要去白洋澱,無疑被省軍區一派當做敵人了。

    這時,盧小龍不得不調動自己的全部政治智慧:必須使對方相信他是來農村做教育革命社會調查的北京學生,也必須使對方相信他今天早晨才到徐水,從未介入過河北省的兩派鬥争;然而,所有的辯解都很難奏效。

    他不得已講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扣押他的人也聽說過“盧小龍”的大名,但這卻更加深了他們的懷疑,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其貌不揚的人就是盧小龍。

    昏黃的電燈光下,一屋子人氣勢洶洶地審問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果。

    這時,有人進來報告發生了緊急情況,一個穿着軍大衣臉像鐵錠一樣黑得發亮的中年漢子目光銳利地盯了他們一眼,揮手道:“先把這兩個人關起來。

    ”幾個人端着槍将他們押出房門,穿過院子中央的空地,來到一排高大的房屋面前,轟隆隆推開大鐵門,把他們趕了進去。

    轉手又扔給他們一個破棉門簾,一個稻草墊子,又把大鐵門哐啷哐啷拉上了,在外面上了大鐵鎖。

     兩個人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們摸索着找到對方,緊緊地摟在一起,一動不動地站着,等着眼睛适應眼前的黑暗。

    盧小龍讓沈麗靠在自己的身上,臉與臉挨着,微微厮磨着,在危險的境遇中給着對方一點安慰。

    過了一會兒,混濁的黑暗在眼前沉澱出了差異,他們逐漸看清了大鐵門上有挺寬的一條縫隙,從那裡可以看到黑藍的夜空,院子裡一縷昏黃的燈光斜着從門縫照進來。

    随着眼睛越來越适應黑暗,他們終于看出了這像一個空曠的庫房,充滿了汽油柴油的氣味。

    盧小龍松開沈麗,摸索着巡查起來。

     黑暗的空間漸漸沉澱得越來越清楚,這裡大概是一個油庫,高大的庫房裡停放着五六個火車上運油的油罐。

    盧小龍趴在一個又一個鐵罐上輕輕敲着,對沈麗說:“都是空油罐,隻有一個好像有油。

    ”沈麗問:“你怎麼知道?”盧小龍說:“有油的聽着聲音發悶。

    ”他們手拉手摸索着在油庫裡走了一圈,便看清了油庫的全貌,三面是牆,無窗,一面是六七道大鐵門,每道鐵門都像剛才第一道鐵門那樣上面露着挺寬的縫隙,透進外面的星光來。

    他們又回到進來時的第一個門口,門内是一塊足以再放兩個油罐的空地。

    他們拾起了地上的門簾草墊,到牆角将草墊鋪在地上坐下了,借着鐵門上縫隙透進來的星光和燈光,看着黑暗的房頂、四壁與黑乎乎的大油罐。

    沈麗說:“我想起你前年反工作組絕食的事了。

    ”盧小龍說:“我也想起來了。

    當時關我的那個庫房沒有這麼大,也沒有油罐,不過感覺有點相似。

    ” 盧小龍忽然想起什麼,他說:“我試試這個鐵門可不可以爬出去,它上邊的縫可比上次關我的庫房縫寬多了。

    ”他走過去,摸索着冰涼的鐵門,鐵門上有一些橫橫斜斜的鐵骨架,他摸索着找到了攀爬的地方。

    為了不弄出聲響,他用了比較大的勁控制自己的動作,一點點像猴子一樣軟軟地、無聲無息地上升着,終于爬到了鐵門上面。

    鐵門與上面水泥門框的距離有一頭高,勉勉強強地人可以鑽出去。

    他看了看院子裡的情景,知道鑽出去沒有實際意義。

    院子四壁有圍牆,圍牆上有鐵絲網,圍牆的四角有路燈,院子裡不時有持槍的人走來走去,圍牆外面是黑乎乎的田野,遠處有村莊的稀疏燈光。

     兩個披着棉大衣的人扛着槍走到庫房門口,盧小龍吓得一動不敢動,生怕弄出聲響。

     隻聽“嚓”的一聲一個人劃着了火柴,兩個人就着一根火柴同時點着了煙。

    火柴的光亮跳躍地照亮了他們的面孔,一個是戴着破棉帽的高顴骨蒜頭鼻的老頭,還有一個人個子高一些,低頭就着火,是一個劍眉黑臉的中年漢子,兩個人的眼睛都在火光中發着亮。

    火柴滅了,兩個紅色的煙頭一明一暗地映亮着兩張面孔。

    他們說着閑話,朝院子那邊的圍牆走去,走到牆角處停住,撩開棉大衣撒起尿來,遠遠地傳來撒尿的聲音。

    看來他們穿的是那種農家的大連裆褲,從背影中能看見他們先是褪下褲子撒尿,尿完了又拉上褲子,再一左一右把肥大的褲腰對折起來系上褲腰帶。

    盧小龍趕緊往下溜,溜到一多半,一蹲身輕盈地跳下來,在草墊上坐下,說道:“要是我一個人,我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