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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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雙手握拳抵在腰間的皮帶上,說道:“我問你是不是産業工人,是不是血統工人?”看到對方态度的猶豫和軟弱了,他接着質問道:“你老子到底是幹什麼的?”對方稍有點嗫嚅地說道:“是手工業工人。

    ”黃海又問:“現在在哪裡工作?” “六必居醬菜園。

    ”會場一片嘩然。

    黃海說:“過去說不定還是小業主呢。

    滾你的吧!”他用手一搪,把對方搪了個後趔趄。

    對方站在那裡眨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然而隻能灰溜溜地從台側下去了。

    田小黎又領着全場狂熱地唱起了對聯歌。

     盧小龍在人群湧動中幾乎站不穩腳跟。

    他不甘于處在無所作為的位置上,可似乎又隻能随波逐流。

    看到宋發和王小武也在人群中,他們的表情似乎也在思忖之中。

    這時,身邊有人擠過來,是華軍,她也穿着一身軍裝,她小聲問:“這符合大方向嗎?”盧小龍眯着眼,看着燈光雪亮的台上,說道:“再看看吧。

    ”華軍又說:“他們這是打着北清中學紅衛兵的旗号辯論呢。

    ”盧小龍微微點點頭,“我知道。

    ” 這時,台下跳上來一個人,立刻引起了台下一些人的注意。

    聽見不少人在說:“那是呼昌盛。

    ”會場上的熱潮還餘波未盡,一片“滾滾滾、滾他媽的蛋”的口号聲還在此起彼伏地響徹全場,麥克風裡卻響起了他的開場白:“我叫呼昌盛,貧農出身。

    ”全場一下安靜下來。

     台上三四十個北清中學的紅衛兵都擁在台的右側,呼昌盛一個人站在台的左側,洶湧澎湃的人群暫時安靜下來。

    呼昌盛顯然深知自己出場的戲劇效果,他也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名聲,在這片刻的寂靜中繼續加強着效果。

    呼昌盛的出場給了盧小龍非常強烈的刺激,這種刺激像一柄冰冷的劍插在他的胸脯上,也像一道白亮的光照透他的身體。

    無論呼昌盛往下講什麼,呼昌盛都是聰明的,敏銳的;而自己的随波逐流是遲鈍的,他不該失去這個機會。

    他以對手的眼光打量着呼昌盛的表演,令他驚愕的是,沈麗也混迹在人群中,盡管她戴着一副極為老舊的黃框眼鏡,但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

    此刻,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台上,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一因素使得盧小龍尤其覺出自己的的愚鈍。

     呼昌盛那張顴骨凸起、兩頰下陷的瘦臉頂着一副眼鏡,站在台上像是怪裡怪氣的槍手。

     他一講話,就顯出了他身分的特别和政治智慧的特别。

    他揮手一指站在一邊的黃海等人,面對台下說道,“北清中學的革命小将今天來北清大學大串連,大辯論,我表示熱烈歡迎。

     這既是代表我個人,也代表北清大學紅衛兵聯絡總站。

    我對北清中學紅衛兵從來有着最親切的感情,這種感情當然是革命的感情、階級的感情。

    北清中學紅衛兵也是在反工作組的鬥争中建立起來的。

    北清中學紅衛兵的發起人盧小龍和我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

    我們同受過資産階級反動路線的壓迫,我們同被北清大學工作組關押批鬥,我們也幾乎同時進行了絕食鬥争。

    我想,我的革命立場絕不會使北清中學紅衛兵産生誤解。

    我的家庭出身是貧農,這也不會使北清中學的革命小将産生誤解。

    然而我還要講一句話,我覺得‘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基本如此’這副對聯還值得商榷。

    “呼昌盛停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看台上的幾十個中學紅衛兵,又面對着全場講道:”什麼叫老子革命?彭真過去算革命的,現在已經是反革命。

    北清大學的黨委書記、校長過去算革命老幹部,現在已經是反革命黑幫。

    老子革命本身就不是千年不變的概念。

    “ 這話将鋒利的矛頭指向了狂熱的紅衛兵們。

    黃海雙手叉腰一動不動地盯着呼昌盛。

    呼昌盛又說道:“老子革命不是一成不變,兒子好漢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我被工作組迫害時,審問我、拷打我的幾個北清大學的學生都是工農革命幹部子弟,可是,他們卻成了工作組的走狗。

    今天的階級路線,就要以對文化大革命的态度來劃線。

    ”燈光雪亮的五角場中,有人帶頭高喊起“無産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誰反對文化大革命就打倒誰!”但這片呼喊遠沒有剛才聲勢浩大,甚至顯得勢單力薄,卻也形成了對呼昌盛的呼應。

    盧小龍從呼昌盛的講話中找到了分析這個政治勢态的思路,憑着直覺,他知道呼昌盛這一表态是正确的。

    當看到沈麗正目不轉睛地仰望着台上的呼昌盛時,他知道自己的不行動是錯誤的,然而,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他行動的機會了。

     正在這時,台上的形勢卻急轉直下。

    黃海從剛才的困頓中複蘇了過來,他走近呼昌盛這個文化大革命中的風雲人物,問道,“你是什麼出身?”呼昌盛說:“我早已自報家門,貧農出身。

    ”黃海又接着問:“你父親是貧農,你爺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