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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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地賠着笑。

     白貴德很決斷地站起來,說道:“範老的住房問題,所裡立刻想辦法解決,我早就想解決了。

    這次正好借東風。

    ” 那朵紅藍兩瓣的奇花。

     她還活什麼勁?胡正強,讓他得意去吧。

    文倩岚,讓她撐着臉,厚顔無恥地去做賢妻吧。

    自己就是想喝酒。

    接連幾天到小酒店要上兩碟菜喝酒。

     他又來了,一個比她小十多歲的大學畢業生,諸生華。

    在她身邊坐下,關心地看着她:你怎麼了,借酒澆愁,不怕喝醉?我?中國人死都不怕,還怕醉?她斜睨着眼睃着他,怪樣地笑着。

    我送你回去吧?不用。

    她揮了揮手。

    這位年輕人向她獻殷勤許久了,她對他不感興趣:年輕人性饑渴,想找個女人睡睡覺而已。

     别再喝了,明天我陪你喝,好嗎?一人不喝酒,兩人不賭錢嘛。

    年輕的騎士勸道。

    她直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垂下頭,任他扶着站起來,東搖西擺地走了。

    周圍的世界在跳舞。

     像是回到了她暫時借住下的一間單人宿舍。

    他扶她躺下。

    她要水喝,他端來,還沒喝就吐開了,哇哇的酸辣一地。

    年輕的騎士皺了皺眉,拿來掃帚拖布收拾了。

    然後扶她喝水,漱口,用溫言撫慰她,接着又用手撫慰她,她的頭發、肩背被熨着,她暈乎乎地感受着。

    大概是到了後半夜,遠處,誰家的鐘冬地敲了一下,悠悠的。

    諸生華對她有了進一步的溫存,他擁抱着她,親吻着,呼吸也急促起來。

    燈早已熄了。

    她知覺了,推他,不要,我不要,你起開。

    他起身走到臉盆架旁,拿毛巾擦了擦臉,又挨着她躺下。

    兩個人睡了。

    她隻記得一窗清涼的月光。

    那月光便入了她的夢。

    一個冷清透明又寂靜無聲的世界。

    所有的人、物都靜止不動,像舞台上的布景。

     她夢見到了前門,那兒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大音樂廳。

    外觀無比華麗堂皇。

    要上演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會。

    她高興極了。

    這不是胡正強的音樂會嗎。

    兩個年輕女人買了兩張退票便往裡走,她也立刻拉開錢夾拿出錢買了兩張退票。

    她比她們錢多,這是她一時湧上的優越感。

    她獨自拿着兩張票走進音樂廳。

    裡面卻很破陋。

    她沿着很陡的下坡台階往前排走着,感到一種恐懼,周圍影影綽綽,藍藍綠綠,看不分明,來到舞台前她回過身,音樂廳内找不到一個合适座位。

    前兩排坐着一些灰頭灰臉的人,衣衫破舊,表情呆闆。

    有兩三個空位。

    她坐下了。

    始終沒有注意過台上,也沒聽到音樂,隻關心着台下的觀衆。

    演出将結束時,一個男人上台報幕,下面将演唱一支頌歌,歌頌一位偉人,因為他快死了。

    她正奇怪,卻已散場。

    人呼啦呼啦往外走。

    外面很黑。

    很快人散盡,街上冷清,空無一人。

    她看見一個人騎着摩托,帶着一輛自行車,便叫住她。

    回過頭卻是林虹。

    她從林虹手中要過自行車來騎,車卻壞了,騎不動。

    她恐懼地想叫,卻變成呻吟,她醒了。

    你怎麼了?年輕的騎士又撫慰着她。

    她翻轉身緊緊摟住他啜泣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是他陪着她。

    上公園,去影院,進飯館,入舞廳,回房間,兩人同居着。

    年輕的騎士如饑似渴,在她身上傾瀉着,弄得她也漸有了亢奮。

    身體發暖,臉頰發熱,如葡萄酒半醉,卻感到他日趨涼淡。

    每天來得時間短了,隔日才來了,來了三言兩語便告辭了,開始忙于學問了,後來,便杳無音信了。

    一打聽,他已出國深造了。

     她失神地坐了半晌,明白這是遺棄,又一步步去小酒店喝酒。

    耳邊分明又響起孟立才陰狠的笑聲:“你現在是最不值錢的廉價貨,誰都可以嘗一口就吐掉的賤貨。

    ” 這一天她醉得厲害。

    她的自傳體小說被編輯部退了回來:《大海中沒有我的停泊點》。

    她沒有停泊點。

    她被浪沖來沖去。

    她是一條殘破的小舟。

    她被打得粉碎,再無生路。

     她在酒店裡吐了,周圍都是嫌厭的目光。

    她回到單人宿舍又吐了。

    五髒六腑都吐了出來,這是她的肝,紅豔豔的,連着綠膽,那是她的心,跳着,還滴着血,那是她的胃,脾,腸,一攤,五顔六色,鮮血汪汪。

    痛苦到極點了,活不下去了。

    她睡死過去了。

     從中午睡到天黑,又到天亮。

    她夢中經曆了一個世紀,醒了,看見窗外朗朗的陽光。

    她喝了幾口水,又昏恹恹睡去,到中午,再醒來,看着窗外一樹綠陰,感到一點饑餓。

    她懶懶地起來,收拾了地上的污穢,洗了臉,刷了牙,開始清醒,淡忽忽掠過腦海的是:今天該換什麼衣服?及至換了衣服,坐在鏡前慢慢梳妝打扮時,一邊撫摸着臉上的皺紋一邊想:那篇退回的小說稿該托誰推薦到另一個編輯部? 她站了起來,拿起皮夾倦倦地伸手拉門,又站住。

    目光恍然地露出一絲自嘲。

    她發現:人痛苦來痛苦去,最後卻還是照舊地、平平常常地生活。

     德國記者一周以後來。

    一周便是七天。

    白貴德與曆史研究所黨委緊急開會,緊急行動。

    外國記者采訪,外電一報道,反饋回來,中央領導一批示,如此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就該撤職、處分、通報了。

    這個程序,他們曉得。

     每一天時間都是寶貴的,工作要有效率。

    範書鴻原是三室一廳,“文化大革命”中搬進鍋爐管道工王滿成一家,占去了一間。

    隻要把這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