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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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了。

    摔壞沒有?頭碰破了,出血了,快上點藥。

     我不要緊。

    張導演,我行嗎? 你這還不行,回去再鍛煉鍛煉,以後再争取。

     呼呼啦啦,魚群都遊散了,一樓門廳裡沒幾秒鐘就變得清靜。

    你們别走啊,我到底行不行?……面前隻剩下四個人,都是女人。

     “你回家吧。

    ”林虹關心地對她說。

     “不,我要演電影。

    ” “……他們騙你呢。

    ” “你們才騙我。

    ” “她神經病,别理她了。

    ”羅莎在一旁不耐煩了。

     “你才神經病呢。

    ” 讓我回家?我不回家。

    我要找導演。

    電影廠裡我熟悉。

    我自己就能找着。

     直筒筒的樓道,她呆呆地、遲疑地往裡走。

    上邊,一個細長的長方形;下邊,也是一個細長的長方形;左邊牆是長方形;右邊牆也是長方形。

    一洞洞門緊閉着。

    四條長方形延伸到盡頭,對面,遠遠的是一個正方形。

    她一步步朝那正方形走過去,每次走到那兒就算到了頭。

    然後再上二層樓,三層樓。

    上下左右的長方形在變短,前面的正方形在變大。

    一個可怕的東西(不過是個大衣架)立在門口,它猙獰地晃動着,像條大章魚——銀幕上,一條巨大的章魚遮天蓋地迎面撲來,一條條蛇形腕足向她盤旋伸來。

    她恐懼了。

    她要轉身。

    她不能轉,她要當演員。

     林虹被剛進樓的鐘小魯叫住,他給她送煤油爐來了。

    不想吃食堂就自己做,樓裡的廚房隻有兩個煤氣竈,很難擠上用——他笑着說。

    我先領你在廠裡各處轉轉,熟悉熟悉。

    攝影棚待會兒再去。

    去了也一時開拍不了呢,還要準備一陣。

    那個精神病——林虹擔心地看着那個叫胡芳芳的小姑娘怯疑疑的背影——不用管她。

    對精神病的過分關心隻會給他們造成痛苦。

    他們有他們的思維方式,讓他們按他們的追求行動就是給他們幸福。

    就像讓咱們按咱們的方式自由行動一樣。

    不同思維方式的人不要互相幹涉。

    要是精神病患者硬性幹涉你,你受得了嗎?你幹涉她也一樣,她也受不了。

     “你這算什麼哲學?不幹涉可以,可不該捉弄人家啊。

    ”林虹說。

    剛才那一幕實在太醜惡了。

     “我這是自由哲學。

    ”鐘小魯搭讪地笑笑,把煤油爐放在桌子上。

     這是二層樓上林虹和卞潔瓊合住的房間,兩床,兩桌,兩椅。

     “鐘小魯。

    ”走廊裡有人喊。

     “好,來了。

    ”鐘小魯應聲出去,一會兒便呼噜噜領進一幫子扛着相機、閃光燈的人。

    “他們都是攝影記者。

    這位是《大衆電影》的,這位是《中外銀幕》的,這位是《電影晚報》的,這位是咱們廠的。

    我把他們聯系來的,給你照相。

    ”鐘小魯介紹完,又解釋地一笑,“我們總要為我們的明星宣揚一下。

    ” 林虹并不窘促,但稍感猝然。

     被這麼雪亮的燈光照着,被這麼多鏡頭注視着,這就是她現在也是今後的地位。

    她既感到興奮,又隐隐的厭惡。

    她生性不喜歡被人窺視,而現在,衆目睽睽,她的一切都将被公開展覽,這和在古陵農村的清寂生活反差太強烈了。

     耀眼的鎂光燈還在視網膜上殘留着暗紅的印象,剛剛拉上房門,樓道裡的大聲喧鬧又把鐘小魯引了過去。

    三個四川作者,一個年長,兩個年輕,合作改編一個電影劇本,因為一個細節上的争論鬧得面紅耳赤。

    年輕的,三十來歲的一個叫智彬,二十多歲的一個叫肖建,兩人一條戰線,指着年長的:“你這純粹是小家子氣。

    女人氣。

    ”年長的,五十來歲,叫曲哲夫,胖胖的戴個眼鏡。

    平時綿善溫和,敦厚長者,現在也漲紅了脖筋:“讓我執筆,我就是這樣寫。

    你們根本就不懂電影。

    ” 鐘小魯最善于勸架,他溫乎乎地說道:“又開内戰了,有意見不會從容點談?這麼熱的天,也不怕中暑?”又敦厚地笑笑,“老曲還沒吃飯吧?行了,智彬,肖建,你們先到外面涼快涼快,讓老曲吃飯吧。

    飯早打回來了吧?” “勸散是勸架的最好辦法,散了也便不吵了,不散再勸也沒用。

    ”鐘小魯對跟着他一塊兒下樓的林虹解說着。

     “鐘小魯。

    ”随着後面很急很重的腳步聲,又有人在追着叫。

     鐘小魯停住,轉身招呼:“洪軍,今天就走?”他願意更多的人喊他,找他——在他陪伴林虹時。

     追上來的是位個子不高的軍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他滿身負重,前背後扛,一臉憤怒。

     我今天不走怎麼着?你們廠通知我,再不走,明天開始收住宿費,一天十塊。

    趕我走,給新來的作者騰房間。

    電影廠真不是東西,诓人來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又是信邀,又是電催,最後是人請。

    我放下小說來改劇本。

    改了第一稿,不行,又改第二稿,還不行,還要我改。

    我想了想,已經耗三個月了,不要前功盡棄,又改第三稿。

    導演還是通不過。

    我為它花了四個月時間了,總不能丢掉吧,行,咬咬牙再改。

    可改來改去,導演也不來了,找都找不見了。

    他又去外地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