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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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才沒打斷我。

    那以後,我不再說這些了,我們的通話也逐漸變得稀少和例行公事。

    幾天前在學校發生的一件事,非常刺激我,我發誓不再接沃爾夫岡的電話…… 這幾天一種可怕的感覺主宰着我: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凡是多餘的,都應該被抛棄。

    我應該高興,沃爾夫岡抛棄了我,不然,我還發現不了自己是多餘的。

     吳黔,我終于在學校食堂,碰見了沃爾夫岡喜歡上的那個女人。

    她也叫安娜,是我回國這段時間裡,從另一個教授那裡“傾斜”到沃爾夫岡這裡的。

    我們遇見時,她和我認識的安娜在一起。

    安娜正常地為我們介紹,她根本不知道沃爾夫岡和這個女人之間發生的事情。

    我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跟她們寒暄同時也仔細觀察了那個女人。

    當我一個人坐在角落吃飯時,忍不住哭了,盡管我之前告誡自己一萬遍,千萬别哭。

     我必須面對的不是沃爾夫岡,而是這個女人。

    無論我對她懷着怎樣的反感甚至厭惡,都得承認眼前的事實:跟她比,我幾乎不是女人。

    不是她比我年輕多少,我估計她比我小不了多少;也不是她比我漂亮多少,如果僅僅看長相,我不覺得我比她難看。

    ——吳黔,我猜想,你可能也沒遇過這樣的女人,她有一種少見的風情,不僅不下流不低級,甚至是活力的,健康的。

    她表現這風情的分寸又是絕頂到位,沒有絲毫過火。

    她能立刻使人相信,她是個有頭腦的女人,而且不是那種由良好教育構成的所謂的頭腦(那種被教育出來的所謂的聰明人,常常很笨),是真正的有頭腦。

    她好像屬于那種有天賦,從小就有主見,善于思考的女人。

    這兩種罕見難得的禀賦,使她從眼神到舉止都充滿自信,一種不張揚的真正的自信。

     這樣的女人在學術圈裡混,你不難想象她博士畢業後的前途。

    她可以扶搖直上,隻要她願意。

    從她看我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她的野心。

    我想,連她自己都相信,有一天她會離開沃爾夫岡,假如沃爾夫岡無法再在學術上前途上幫助她。

    隻要她願意,她有一天變成某個校長的夫人,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她穿衣服風格一如人的風格,簡約但質地牌子都很講究。

    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不知道我是沃爾夫岡的妻子一樣,甚至連前妻也不是。

    她不慌不張的從容,根本不是控制自己的結果,好像就是她的“天然”狀态。

    面對我,她好像不屑表現出慌亂。

    她友好甚至溫存的态度,由上而下的……傷得我體無完膚……但卻無處訴說,更不要說抱怨了。

     我發誓走出沃爾夫岡的生活,永不回頭,無論發生什麼。

    我無法解釋這種決絕是從哪裡來的,但我能做到。

    我想起過去一個女朋友說過的經曆,她丈夫有了外遇,把那個女人領回家攤牌。

    我那女朋友說,那一刻裡她既生氣又難過。

    難過的是沒想到她丈夫找了一個根本不如她的女人。

    她說,要是他找一個各方面都比我強的女人,我心裡可能好過些,輸也輸得值得。

    吳黔,要是我現在還有這個女朋友的電話,會立刻打電話告訴她我此時此刻的感受:一個各方面都比你強的女人擊敗你時,拿走的不僅僅是你的丈夫,你對未來生活的信心……還有你的性别:她讓你覺得自己連女人都不是。

     我能理解,太能理解了,為什麼沃爾夫岡為這個女人發瘋,居然毫不猶豫地動了離婚的念頭。

    這個女人讓他明白什麼是情欲,什麼是真正的女人,讓他同時也感覺到自己是個真正的男人。

    相比之下,跟我在一起,沃爾夫岡明白的是友情或者說深情,我跟他的日常生活更像師生或者朋友。

    我們聊天的話題比例隻有百分之一是關于情感的,而這情感又常常是被對方所為感動,表示感謝。

    此外就是專業政治社會藝術等等。

     我原來以為婚姻就應該是這樣的! 我好對不起生活,它給了我一次活的機會,但我白活了。

     ——吳黔 老方,我們兩個談了那麼多關于兩個“陌生”的女人。

     一個讓你如此絕望,另一個讓我如此難過。

    有一天,那個讓我難過的女人,知道了自己丈夫的婚外情,也會難過。

    我本來想寫信安慰你,可一想起這些,便覺得任何安慰的話都很虛假,好像整個世界的模樣突然變得猙獰。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人類的情感為什麼要變得這麼複雜,即使有那麼多宗教道德的前提,人的情感仍舊變得更加更加複雜。

    老天爺會怎麼看呢?有一天,他煩了,會不會撒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