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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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沖!沖! 晴鈴穿過摩托車和汽車中間,順利在紅燈之前左轉,如果家人知道她腳踏車是這麼個騎法,一定會抓她回家,不許再出來工作。

     這也是近兩年才練成的馬路穿梭技術。

    需要時,人是有無限潛能的。

     以前在新竹家,想騎腳踏車上學,不是阻力太多,就是毅力不夠,一直沒學成功;結果到衛生所上任才兩天,就騎得有模有樣了。

     又閃過一輛汽車!自從政府逐步收回三輪車後,這些吃油吐煙的機器愈來愈多,在上下班時分,增加不少行路的危險。

     咦,這排新公寓已經蓋好了?真快!她離開還不到一個月,先是參加台中的「山地保健宣導」研習會,又返新竹一趟,再回台北就覺得這個城市的改變。

     晴鈴看看表,今晚的飯局肯定要遲到了! 整個下午她都在「明心育幼院」幫那些院童剪頭發、殺頭虱,每個孩子包得像阿拉伯人似的。

    因為她趕時間,護士長還先放行了。

     走過中段一排違章建築,在信義路和新生南路口又是紅燈要暫停,一陣狗吠聲引得她往左看,旁邊停了一輛改裝過的廂型車,車身寫着「永恩醫院」四個紅字。

    她出外探訪時偶爾會遇到的,一向都是司機老餘開的車。

     她向前正要招呼時,卻像撞鬼一樣張大眼睛,這……這不是那天在趙家碰到的範先生嗎?他怎麼會在姨丈的車子裡? 又一次意外!即使是目前最紅的帥小生,那個演「藍與黑」的關山站到她面前來,她也不會那麼吃驚吧? 「你……老餘……」口齒也不清了。

     他看見她,沒有一般人認識或不認識的正常反應,隻淡淡說: 「小姐,騎車要小心,馬路不是鬧着玩的。

    」 這是什麼意思? 可惜綠燈亮了,她甚至還沒有從驚吓中恢複過來呢! 廂型車自然速度較快,一箭步就沖出去,晴鈴緊緊尾随,但一上塯公圳的橋,就被一堆人車隔着,隻有望塵莫及的份。

     嗯哼,不怕,反正人在「永恩」跑不掉!揚起嘴角,沒想到再遇見他會令她心情如此興奮,彷佛……不小心縱放的逃犯,終于又逮捕歸案了。

     挂着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她一路按鈴,「叮叮叮」地回到了宿舍。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永恩醫院後面的宿舍是成排的日式房子,以幾棵濃密的大樹為中心,彎彎曲曲地連在一起,據說以前是株式會社單身員工來台居住的處所,隐密和開放兼俱。

     又因為邱紀仁院長忙于醫學院教學,不願再擴大永恩的規模,僅維持社區型态,所以多出來的房間也租給外面的醫護人員。

     晴鈴能留在台北工作,也是以同意住永恩宿舍為交換條件。

     本來爸媽要她住對面一街之隔的惜梅姨家,她則喜歡像讀醫學院的哥哥一樣獨立租屋,雙方堅持己見吵得不可開交,最後才各讓一步。

     宿舍以矮牆和巷道分隔,牆内再種一排七裡香,花開時香味遠遠就聞到。

     晴鈴把車往棚子一丢,往屬于女生的栾樹區跑。

    以前有的媽媽從南部來,抱怨用台語念樂樹像「戀愛樹」,怕女兒去亂愛一通。

    晴鈴媽媽倒不計較,隻要求最裡面最安全的一間就好。

     每次晴鈴搶分争秒時,就氣她的房間要七拐八折。

     房間的确在廊深不知處,後窗一開竟是全宿舍最僻靜之所,掩在白千層、芭蕉、朱槿、杜鵑花後面的瓦屋,謠傳曾有人上吊自殺,天一黑就鬼影幢幢的,一直沒有人敢住,平常也很少人走動。

     晴鈴當然不開那扇窗,厚簾子終年密合,隻差沒釘木封死而已。

     但今天急歸急,她并沒有先開自己的玄關門,反而跑到隔壁,對着一個燙衣服的女孩問:「小蓮,你們永恩來了新司機嗎?」 「對呀!妳都不知道嗎?」小蓮說:「很怪的一個人,不太說話,也不和人交往,大家都偷偷在談論他。

    」 「他來多久了?」晴鈴又問。

     「好象有一個月了吧?」小蓮說。

     喔,那次趙家碰面沒多久他就到永恩了。

    那是自己應征,還是有人介紹? 「妳們在講那個小範嗎?」門外有個護士經過,插嘴說:「晴鈴我告訴妳,他就住在那間可怕的鬼屋耶,真夠勇敢,光這點就把那些眼高于頂的醫師們都比下去了,下回妳見到他本人就知道了!」 小蓮正要加入意見,一個小不點兒鑽出來,是喘氣的旭萱說: 「晴鈴阿姨,妳好了嗎?姨婆叫妳快一點,說比客人晚到就不好了。

    還有……姑婆說,再不見人影要報警了!」 姑婆就是晴鈴的母親黃昭雲,也是敏貞的親姑姑,而惜梅是敏貞的堂阿姨,這錯綜複雜的關系,很懷疑旭萱那小腦袋搞得清楚。

     「阿姨,我先去榕樹區,小舅舅在那裡,妳等一下來找我們哦!」晴鈴沖回房間,旭萱又在走廊叫。

     「好啦!」她關了門,脫下護士服,穿上媽媽為她新作的兩件式短袖及膝洋裝,淺藍色滾着暗青細花邊,鑲着珍珠色的鈕扣,正好配上珍珠色的高跟鞋。

     因為衣服極合身,裙子扭了半天才就定位。

    晴鈴很不喜歡這淑女的束縛,但今天不穿,媽媽一定會念上三年,說多辛苦才從日本買來布料,又多費心請師傳按日本流行雜志的樣式裁制等等。

     呀,還有頭發,從新竹回來就沒有上過美容院,原本燙得型很美的及肩短發已扁成一團,她彎下腰由發根往前梳,再用手抓抓,尚可。

     臉呢,上粉、畫眉、點唇,三十秒結束。

     她蓋上粉盒時,目光觸及那四季皆關閉的後窗,他,小範,還真有緣呢! 高跟鞋笃笃笃出來,幾個女生哄唱說:「晴鈴好美麗,和汪醫師鵲橋會!」 「誰說的?是要去會我媽。

    」她回說。

     「才怪!汪醫師早換好一身西裝筆挺來報到了,和妳正好金童玉女配一對,不會是要偷偷訂婚吧?」有人笑說。

     「小心嘴爛!他穿什麼才不關我的事!」面對這些讨人厭的戲弄,晴鈴隻有灰頭土臉速速溜掉。

     汪啟棠追她兩年,這一帶的醫業界都知道。

    由于她的家世條件,由于他的優秀有為,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