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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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現在我們可以問那位女同志,她……” 拍的一聲,把F的話打斷。

    原來是老俵從褲袋掏出手槍來扔在桌上。

     “不要臉的!”老俵破口大罵。

    “你是她的什麼人?你有權力幹涉她的行動麼?看老子偏不答應!” 我一看事情怕要弄僵,就上前排解道:“自家人有話好講,何必動武器呢!要是來了憲兵,大家沒臉。

    ” 那老俵還沒作聲,猴子臉的卻先涎臉笑着,昂首說:“哪來個女同志,倒真個漂亮呢!”接着又轉臉對我:“你是什麼人?……” 我立即截住了他的話道:“你沒有知道的必要!”“哈哈,原來是你!”老俵忽然狂笑,張牙舞爪向我撲來。

    “那天晚上,哦,那晚上,要不是我喝多了酒,你也跑不了; 好,今天自己來了……” 我急忙往後退一步。

    可是看熱鬧的人擠滿在身後。

    老俵已經拉住了我,一面狂笑道:“怕什麼?你和九頭鳥喝酒,……”我猛力一掙,卻不防身子一側,失了平衡,就往前一撞,那老俵乘勢就攔腰抱住了我。

    隻聽得四面打雷似的一陣哄笑。

    突然Pia!一聲槍響。

    老俵松了手。

    接着又是一響!我瞥見N臉色跟紙一樣白,眼光射住了我,槍在她手裡,還沒放下。

    立時整個菜館,像油鍋裡潑進了水去。

    我看見老俵大吼一聲,直前抓住了F,兩個就扭作一團。

    乘這機會,我轉身便跑。

     但是離開我寓所約有二三十步,我腳下一絆,就仆倒了。

    我立即跳起來,可是作怪,兩條腿就跟棉花似的,再也不能走了。

     我坐在路旁暗處,手捧住頭,一顆心還是别别的跳。

     “這不是姊姊麼!”——當這聲音驚覺了我時,N已經伛着身體蹲在我旁邊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卻說不出一句話。

     “沒有傷罷?”N輕聲問。

    我搖了搖頭。

     “還是到你那裡去。

    ”N又說,便扶我起來。

    這時我也覺得兩腿已經不那麼軟了。

    這時,我們方才看見有兩個憲兵匆匆跑過。

     進了房,N就像全身都軟癱了似的,一把抱住我,把臉埋在我懷裡。

    我們都沒有說話。

    遠遠似乎還有轟鬧的聲音。

     我先開口:“老俵傷在哪裡?有沒有關系?” N擡起頭來,惘然答道:“我也不知道呢。

    ” “那麼,你出來的時候——” “你剛走了,我也就脫身!隻看見人們亂作一團。

    ” 過了一會兒,我又說:“你放第二槍時,那猴子臉的一定看見;明兒他們要卸責,一定犧牲了你。

    這件事,怎麼辦呢?” “随他們去!”N低聲說,又把我抱得緊緊的。

     我忽然感動得落眼淚。

    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我把嘴湊在她耳邊說道:“妹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趕快跳出這圈子!” N慢慢擡起頭來,凝眸望住我好一會兒,搖了搖頭,又歎一口氣。

     “你一定得走。

    ”我偎着她的臉說。

    “怎樣走,我代你布置。

    ” “但是叫我走到哪裡去呢?” “到我父親那裡去。

    再不然,就找你的表哥。

    ” N低了頭,不作聲。

    但是我感得她的心跳得很快。

    “路費之類,”我又說,“你不必愁,全在我身上,……” N的身子一震,她擡起頭來,我不等她開口,就說道:“你不用跟我客氣,——”N的頭搖了一下,我攔住了她,急又說:“你叫我什麼的?你再不聽我的話,我就不認你是妹妹!” N笑了笑:“可是你不也要回家麼?” “你不用管,我的辦法多得很呢!” N歎了口氣,點頭,于是我們就商量首先應該怎麼辦。

    我看表,還隻七點光景,連夜進城,也還來得及,但是隻好坐人力車了。

    我們約定:N到城裡就住B旅館,用C的假名。

    第二天我再進城找她,布置第二步。

    我叫她把自己的衣服脫下,換了我的。

     “咱們布一個疑陣,”我把我的計劃說了以後又補充道,“為的是萬全之計。

    這都交給我去辦。

    你隻管走你的!” N一切全依我。

    當最後看見我披上一件不男不女的舊棉大衣的時候,她忽然笑道:“姊姊,這又是哪裡來的?” “這有曆史,”我一面把N的衣服包好,帶在身上,一面回答。

    “你不知道麼,我在隊伍裡混過一個時期。

    現在,我把這個當毯子用的。

    ” “姊姊,”N又笑了,“你這些本事,又是怎樣學來的呢?” “那就說來話長了,”我挽着她走,“将來再告訴你。

    ” 我們悄悄地走出屋子,到了街上。

    沒有霧,也不怎樣冷。

     我送N上了人力車。

    然後又去布置那所謂“疑陣”。

     八點半鐘我又回到寓處了,但是興奮過度,毫無睡意。

     我不知道N此時到了城裡沒有?但我相信她是一路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