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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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一兩樣較費時間的菜,一頓飯花了二十多分鐘。

     出去的時候,再留心看一下,可不是,有一張桌子角上擠着一個人,不大耐煩似的用筷子敲着個碟子;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臉,可是我認識那呢帽。

     再也沒有疑問了:有人在暗中“保護”我! 跳上了一輛人力車,就催他快跑!我所取的方向是下坡路,那車子飛也似的從熱鬧的馬路上穿過。

    我不顧翻車的危險,扭身朝後邊望了一下。

    霧相當濃,電燈又不明,也瞧不出什麼。

    等到下坡路一完,我就喝令停止。

    下了車,我打算轉進一條橫街。

    可是猛然看見十多步外就是我那位同鄉開設的所謂百貨商店,便改變主意,決定去“拜訪”這位老鄉。

     新開張的時候,我是來過一兩次的,這話也有個把月了罷?今兒趕他快要收市的時候去,原也覺得突兀,但那時我也顧不得許多。

     真也不巧,那位老鄉不在,夥計們也沒有一個認識我的。

    “哦,出去了麼?”我故作沉吟,“不要緊,我等他一下。

    ”“老闆有應酬,一時也不得回來。

    應酬完了,他就回公館。

    您還是明天再來罷。

    要不然,到他公館去也好。

    ”一個夥計很熱心地指點我。

     “不妨,我還是在這裡等他。

    我和他約好了的。

    還是在這裡等一下。

    ” 除了借口賴在那裡,我那時還有什麼别的辦法? 我揀了個暗角坐定,很想找點什麼話來,和夥計們鬼混一場;然而不知怎地心裡亂糟糟的,說了一句又沒有第二句了。

    夥計們看見我行止乖張,似乎也覺詫異。

    他們非問不開腔。

    這時店裡也沒有顧客,我一個女人冷清清坐在那裡,情形也實在有點僵。

    我看手表,才隻過了十多分鐘…… 兩個年紀大一點的夥計遠遠站在我對面,一邊時時拿眼角來睄我,一邊不斷地咬耳朵說話。

    “他們在議論我罷?”我自己尋思,“看神氣還是在猜度我呢?也許說我是借錢來的;……可是不對,我的衣服不算不漂亮。

    ……那麼,猜我是來作什麼呢?”我略感不安了。

    然而,先前熱心勸告我的那一位,好像聽到了他們的一二句話,突然怪樣地朝我笑了笑。

    他給我再倒一杯茶,卻乘機問道:“您和老闆是相熟的罷,可是沒見您來過……” “怎麼不熟,還帶點兒親呢。

    ”我随口回答。

    然而蓦地一個念頭撞上我心頭來了:這家夥話中有因。

    我這麼一個女人,在這時候,單身去找一個男人,找不到,賴着不肯走,又說是有約,又不肯到人家公館裡去找,……他們一定從這些上頭猜到暧昧關系上去了。

    這些暴發戶的商人,誰沒有若幹桃色事件?想來我這位老鄉一定也不少。

     我又氣又好笑。

    再看手表,半個鐘頭是挨過去了。

    那個暗中“保護”我的人,大概已經失望而歸了,于是我就站起來說:“這會兒還沒回來,也許不來了罷?”不料那夥計卻回答道:“不,不,飯局散,總得十點鐘。

    ”我笑了笑,又說: “那麼,我留一個字條罷。

    ” 又是十多分鐘,我寫完了字條,也沒用封套,交給他們,我就走了。

     路上我想着剛才的一幕,忍不住苦笑。

    字條中,我說我有些東西帶着躲警報不大方便,打算請那位老鄉代我保管一下。

     在自己寓前下車的時候,我又瞥見一人一晃而過,仿佛就是那一頂呢帽。

    他媽的!難道竟這樣嚴重起來了麼? 不知我在K報館的時候,那“尾巴”生了沒有?我不放心的,就是這一項。

    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