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七日

關燈
“是不是又發生了新問題?”他研究我臉上的神色,低聲問。

     我勉強笑了笑,搖頭;同時心裡決不定如果不告訴他又該如何。

     “莫非你受了責備?” 我又笑了,拉住他的手,軟聲說:“什麼事也沒有。

    不過身上不好過。

    ——是這裡!”我指着胸口。

    “你給我揉摩一會兒就會好的。

    ” 我決定不告訴他了。

    告訴他有什麼用呢?讓我獨自負荷這痛苦罷!讓它在無聲中咬破我的心罷! 他依言給我揉摩了幾下,忽然跳起來說道:“哦,給你看一樣東西。

    ”于是一張紙送到我面前,原來就是說好了的“虛虛實實”的單子。

     如果我本來隻不過是憂慮的話,看完這張紙以後,卻又增加了焦灼。

    我當時不暇思索,就指着單上幾個人名說道:“鄉長,保長,地主,紳士——怎麼的?怎麼将他們開上去? 那——如何成呢!” “他們不是要共黨麼?我沒有見過,不好亂說。

    可是我有憑據,倒是這些什麼鄉長地保之流,把公家的錢,老百姓的血汗,完全共到他們腰包裡去了。

    ” “你簡直是開玩笑!”我克制不住心頭那股暴躁了。

    “人家費盡心血,你倒拿來開玩笑,你一點良心也沒有。

    算了,我不管了,随你去!” 似乎頗出意外,小昭怔了一會,然後恍然大悟似的冷笑着說道:“本來又不是我央求你來管的!”嗤的一聲,就把那紙撕破。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但覺眼前昏黑,可是小昭還在冷笑呢! 要不是有那麼多的黑影壓在我的心頭,我大概不會沒有精神給小昭解釋開這小小誤會的,可是那時候我實在懶得開口,而且,我也恨他,——既然早就看出我心裡不快,為什麼反要嘔我呢?既然他也看出我之憂悒無非是為了他的事,為什麼反要故意叫我傷心呢! 我賭氣不說什麼話,就走了,連回頭再看一眼也沒有。

     現在我獨對這半明不暗的燭光,思前想後,不但傷心,并且萬念俱灰。

    我預感到小昭這事,無論我怎樣努力,結果是難免悲慘的。

    從今天的“訓詞”中,我已經摸到一點痕迹。

     牆上赫然現出我的側影。

    我癡癡地望着,這才發見胸部起伏頗為劇烈,——我有點順不過氣。

    三番四次,想着小昭此時不知怎樣了,睡了沒有;可又提不起勇氣去看他去。

    我懊悔白天太暴躁了,但我又感到他們大概不問小昭“表示得好不好”,終究要置他于死地,那麼,我若再勸小昭,将來不知他要如何恨我呢!我變成十足“騙”了他的狗也不如的東西! 我伏在桌上,讓無聲的暗泣來掩沒我的悲痛與怨恨。

    …… 但是我又仿佛聽得小昭在和馬同志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