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日

關燈
對我笑道:“再合式也沒有了,就像是量了你的身材制的!”我照着鏡子裡的自己,也覺得大小長短都稱身,——除了出手略短一點。

    我裝作不懂舜英這套戲法是什麼意思,隻微笑着,不開口。

     當我将這大衣脫下來的時候,舜英說:“要是你中意,你就拿去穿罷。

    反正我還有呢!” “哦,”我笑了笑,“還是你留着自己用罷。

    我是當公務員的,衣服什麼的,也都随随便便。

    ” “哎,你簡直就不用客氣,妹妹,”舜英靠近我耳邊很親熱地輕聲說,“你不知道,我有了喜了,三個月。

    這一件大衣身材最小,白擱着我也不能穿。

    你和我客氣什麼!”不由分說,她就把大衣撩在一邊,又喊張媽包起來。

     我猜想舜英送我這件衣服不是沒來由的,樂得受下,且看她有什麼話說。

    可是她東拉西扯的,隻談些不相幹的話。

    漸漸又談到衣服上,她側着頭道:“哦,你瞧,我這記性,我還有點小意思在這裡,你可不要見笑。

    ”接着她又喚“張媽”。

     這當兒,可巧我要小解了,于是張媽先引我到廁所去。

     正在洗手的時候,突然一陣笑聲從外邊送來。

    我心中一動,走出廁所,一看沒人,就悄悄踅到客廳後邊,側耳一聽,原來又不在客廳裡,而在接連客廳的另一耳房内。

    那耳房的後身有一對窗,都糊了淺藍色的洋紗,我剛挨近窗邊,就有濃郁的鴉片煙香,撲鼻而來。

     分明是何參議的聲音:“——松生,你那一路的朋友,像那位城北公,花錢就有點冤。

    昨天我和陳胖子談過,他也跟我一樣意見。

    據他說G的那一份材料,至多值兩萬,然而你們那位城北公卻給了三萬五呢!嘿!松生,咱們是十年舊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而況照最近趨勢看來,快則半年,分久必合,咱們又可以泛舟秦淮,痛飲一番!……哈哈哈!” 在笑聲中又有人說話,那是松生:“最需要的材料,是近月到的輕重家夥有多少,西北來的或是西南來的?都藏在哪裡?城北糊塗,那邊也知道,不然,兄弟也不來了。

    隻是一切全仗大力……” 猛然拍的一下掌聲,将我駭了一跳,險些撞在窗上,鬧出亂子。

    但接着就是何參議的哈哈長笑,夾笑夾說道:“那——那還用說!——你要什麼有什麼——倘有不盡不實,你就找我——”又是拍的一下掌聲,大概是拍胸膛罷,“我姓何的。

     咱們是十年舊雨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嘿,原來是這樣的買賣,怪不得舜英那樣手面闊綽。

     我想再偷聽幾句,但是又不敢再呆下去;要是給撞見了,發覺了,那我這條性命……我屏住氣倒退幾步,然後一轉身,輕步往舜英的卧室走去。

    還沒到,卻見張媽已經迎面來了。

    我的心跳得厲害,我彎身摸着我的小腿,故意“哦”了一聲。

    “來了,來了,趙小姐,”張媽叫着,“太太怕你拐錯了彎呢。

    ” “沒有。

    ”我伸直了身體,就輕盈緩步進了舜英的卧室。

     舜英斜欹在沙發上,膝前鋪着一塊玫瑰色的衣料,望着我笑道:“上次跟你說過的,——就是這一塊。

    跟剛才那件大衣,顔色倒也相配。

    ”說着,就把料子遞到我手裡。

     我故意把料子抖開,往身上一裹,站到衣鏡前看了又看,然後笑盈盈地跑到舜英面前,拉住了她的手叫道:“舜英姊,謝謝你;料子是再好也沒有了,這裡有了錢也買不出來。

    不過,我可沒有什麼好東西回答你,老一老臉皮收下來,怪不好意思的。

    ” “哪裡,哪裡,瞧你還說客氣話呢!咱們是老同學,親姊妹似的。

    ”舜英口裡雖然謙遜,臉上卻有德色。

    我瞧着覺得好笑,又好氣,一想,俗語說,“哄死了人,不償命”,何況她的又是“不義之财”,取之亦不傷廉,于是故意把兩宗禮物拾在手裡,比了又比,啧啧稱贊道:“上好的料子,再豔麗也沒有的顔色,穿在我這粗人的身上,倒覺得不好意思出去見人似的!再說,舜英姊,我們家鄉有一句土話:拾了根襪帶,配窮了人家。

    今兒你送我這麼兩件漂亮的衣服,我不謝你,倒反怪你呢!你這一下,可把我坑的橫又不好,豎又不行了呵!你瞧,我渾身上上下下,哪一些是配得過你這兩件的?少不得明兒我還要跑幾家百貨公司,勉強配上幾樣,打扮得渾身也相稱一點。

    ”說完,我抿着嘴笑,心裡卻又想着前面耳房裡鴉片煙榻上那兩位的“買賣”不知做得怎樣了。

     舜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