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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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很着急似的分辯道:“啊喲,天理良心,我要是故意瞞了你,不得好報。

    我們雖則同在上海,我和松生都是閑居着,許多事全不大明白。

    當然也零零碎碎風聞得一兩句,可是我就和松生說,希強這麼一個人,未必罷?你想,沒有一點憑據,這句話怎麼好意思随便往人家頭上套?” 我立刻再冒她一冒:“那倒也無所謂。

    兩邊都沾着點兒的人,也有的是呀!有辦法的,什麼都行;沒辦法的,什麼都糟!” “哎!”她模棱兩可地應了這一聲,兩手将那手帕絞了又絞,顯然是在搜索枯腸,準備再試一試她的“聰明”。

    我卻沒有耐心靜候,就又問道:“你們這次是接了命令這才同來的罷?” 不知為何,她聽了我這句話,忽然全身一跳,慌張地反問道,“什麼命令?這不是一句玩話!”但随即她悟到我這句話的意義了,掩飾地一笑說:“哦,你是指中央的命令麼,沒有。

    不過也見過了秘書長了,正在等候分配工作。

    ” 我點頭,笑了一笑。

    舜英剛才那慌張也該有點“緣故”的罷? 沉吟了一下,她又說:“這裡——東西又貴又不好,生活真是凄慘。

    喝一杯咖啡,要兩塊錢,可是那算什麼咖啡呢?紅糖水罷了!一切的一切,都不及上海又便宜又舒服。

    你要是到上海去,夠多麼好!希強……哦,你為什麼不想個法兒要求調上海去工作?上海也有工作,而且工作也方便些。

    哦,剛剛我想起了一句話,希強,——你想他——他和那邊來往大概就是他的特别任務罷?——我不過這樣猜,你說,怎樣?” 我笑了笑,不作聲。

    難為她居然從我所編造的那一句話裡做出堂而皇之的文章來了。

    但是她要勸我去上海呢,這是有意呢無意? 這時候,突然警報響了。

    她一下子跳起來,到窗前望了望,連聲叫道:“怎麼,怎麼,你這裡望不見,挂了幾個紅球了?這太危險!” “不相幹。

    ”我懶懶地站了起來。

    “你回去路遠不遠?要不,就進我們那個洞罷。

    ” 她遲疑了一下,終于決定回去。

    可是她還有心情告訴我她的住址。

     警報解除,在午後一時許。

    我躲在防空洞中,整整兩小時左右。

    搖搖的燭光,照出一些流汗的人臉,昏眊的眼睛,信口開河的談話。

    我坐在黑暗的一角,手捧住頭,一會兒将那位“前委員太太”的訪問一片段一片段地再加咀嚼,一會兒又猜詳那正向自己包圍了來的攻勢,忖量自己的對策有無必勝的把握。

    覺得自己臉上發燒,額角上血管在突突地跳。

     忽然從洞的前部傳來一句話:高射炮響了!滿洞的嘈音立時沉寂下去,隻有呼吸的聲音。

    有一縷悲涼的味兒,從心裡慢慢透到鼻尖,我惘然自念道:“要是這時候一個炸彈下來,馬上完蛋,倒也痛快!” 小時候常聽母親說:人生一世,好比做了一場戲。

     中學時代及以後,常聽得說:人生是不斷的鬥争。

     我現在是鬥争呢,是做戲?哦,又像鬥争又像做戲!最傷腦筋的是鬥争中又有鬥争,戲中又有戲。

    而且我到底為了什麼?五六年前,我這人,不是比現在單純得多麼?那時我心安理得,走一個人所應該走的生活的路。

    然而這就妨礙了誰的利益了,種種的逼脅誘惑,都集中在我這不更事的少女身上,據說都是為了我的利益,——要我生活得舒服些。

    但現在,我真是“太舒服了”! 走進我生活中的第一個卑劣無恥的人,原來現在是—— 多謝舜英帶來這消息。

    想不到還有這一天,我能夠親眼見他現原形,而且,也許我還能親手對他施行報複呢!報答他當日用盡卑劣無恥的手段将我“提拔”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我現在尚覺活着還有意思,無非因為還有一些人,還有幾個人,我要一一對他們報複! 從防空洞出來,九月的陽光和微風給我以力量。

    我略一籌思,就決定先到G那裡探一探空氣。

    像一個獵狼的人,我得膽大而機警;我想我還可以對付他,我還保留着一件可以制伏他的法寶。

     然而不巧,G那裡似乎有一位“神秘的客”。

    我瞧那當差的臉色不對,轉身就走,可是剛到門外,背後又追着說“請”了。

    難道那“客”竟為我而“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