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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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耳朵邊又說了幾句,老爺立刻跳起來喊道: “什麼!昨天他們白要了三十兩川土去,今天他們得步進步了麼?混蛋!” “還有一層頂可惡。

    他們還在半路裡搶!我們兄弟派土到幾家大戶頭老主顧那裡去,都被他們半路裡強搶去了。

    他們在這裡住了半個月,門路都熟了!” “咄!那不是反了!” 老爺重拍一下桌子,氣沖沖說,臉上的紅筋爆起,有小指頭那麼粗。

    菱姐看着心裡發慌,好像老爺又要拿槍打她。

     “再讓他們住上半個月,我們的生意全都完了!總得趕快想法子!” 隊長歎一口氣說。

    老爺跟着也歎一口氣。

    後來兩個人又唧唧哝哝地說了半天,菱姐看見老爺臉上有點喜色,不住的點頭。

    臨走的時候,那隊長忽然叫着老爺的诨名說道: “太歲爺,你放心!我們悄悄地裝扮好了去,決不會露馬腳!還是到西北鄉去的好,那裡的鄉下老還有點油水,多少我們也補貼補貼。

    ” “那麼,我們巡風的人要格外小心。

    打聽得他們拔隊出鎮,我們的人就得趕快退;不要當真和他們交上一手,鬧出笑話來!” 老爺再三叮囑過後,隊長就走了。

    老爺闆起臉孔坐在那裡想了半晌,就派老媽子去找姑爺來。

    菱姐聽說到“姑爺”,渾身就不自在。

    她很想把自己心裡疑惑的事對老爺說,但是她到底沒有說什麼,隻自管避開了。

     姑爺和老爺談了一會兒,匆匆忙忙就去。

    在房門邊碰到菱姐時,姑爺做一個鬼臉,露出一口大牙齒望着菱姐笑。

    菱姐渾身汗毛直豎,就像看見一條吐舌頭的毒蛇。

     晚飯時,老爺忽然又喝酒。

    菱姐給老爺斟一杯,心裡就添一分憂愁。

    她覺得今晚上又是難星到了。

    卻是作怪,老爺除了喝酒以外,并沒别的舉動。

    老爺這次用小杯,喝的很慢很文雅,時時放下杯子,側着耳朵聽。

    到初更時分,忽然街上來了蒲達蒲達的腳步聲,中間夾着有人喊口令。

    老爺酒也不喝了,心事很重的樣子歪在床上叫菱姐給他捶腿。

    又過了許多時候,遠遠地傳來劈拍劈拍的槍聲。

    老爺蓦地跳起來,跑到窗前看。

    西北角隐隐有一片火光。

    老爺看過一會兒,就自己拿大碗倒酒喝了一碗,搖搖頭,伸開兩隻臂膊。

    菱姐知道這是老爺要脫衣服了,心裡不由的就發抖。

    但又是作怪,老爺躺在床上讓菱姐捶了一會腿,竟自睡着了。

     第二天,菱姐在廚房裡聽得挑水的癞頭阿大說,昨夜西北鄉到了土匪,保安隊出去打了半夜,捉了許多通土匪的鄉下人來,還有一個受傷的土匪,都押到公安局裡。

     老太太又在前面屋子裡拍桌子大罵: “寵了個妖精,就和嫡親女婿生事了!觸犯太陽菩薩——” 菱姐把桂圓蓮子湯端上樓去,剛到房門外,就聽得老爺厲聲說道: “你昏了!對我說這種話!” “可是上回那一槍你還嫌不夠?” 是姑爺的咬緊了牙齒的聲音;接連着幾聲叫人發抖的冷笑,也是姑爺的聲音。

    菱姐心亂跳,腿卻還在走,可是,看見姑爺一揚手就是烏油油的一支手槍對準了老爺,菱姐腿一軟,渾身的血就都好像凍住。

    隻聽得老爺喝一聲: “殺胚!你敢——” 砰! 菱姐在這一聲裡就跌在房門邊,她還看見姑爺獰起臉孔,大踏步從她身邊走過,以後她就人事不知。

     槍殺的是老爺,不是菱姐;但菱姐卻病了,神智不清。

    她有兩天工夫,熱度非常高;臉像喝酒一般通紅,眼睛水汪汪地直瞪。

    她簡直沒有吃東西。

    胡言亂語,人家聽不懂。

    第三天好些了,人是很乏力似的,昏昏地睡覺。

    快天黑的時候,她忽然醒來覺得很口渴,她看見小杏兒爬在窗前看望。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躺在床上;過去的事,她完全忘了。

    她想爬起來,可是身體軟得很。

     “杏兒!爬在那裡看什麼?留心老爺瞧見了打你呢!” 菱姐輕聲說,又覺得肚子餓,小杏兒回頭來看着她笑。

    過了一會兒,小杏兒賊忒嘻嘻地說道: “老爺死了!喏——就橫在這裡的,血,一大灘!” 菱姐打一個寒噤,她的記憶回複過來了。

    她的心又蔔蔔跳,她又不大認得清人,她又迷迷胡胡像是在做夢了。

    她看見老爺用槍口戳在她胸脯上,她又看見姑爺滿面殺氣舉起槍對準了老爺,末後,她看見一個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