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附骥尾莫言巴結常團長 抒憤懑藍臉痛哭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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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指豬場裡那些人,當然不包括莫言,他從《參考消息》裡上知了天文下知了地理。

    還有它們,那些隐身在草垛後邊的黃鼠狼、刺猬們,它們也被這方匣子裡發出的聲音迷住了。

    我聽到一個身腰纖細的母黃鼠狼對身邊的公黃鼠狼說:那個在匣子裡唱歌的,會不會是一匹像我這樣的黃鼠狼呢?——就你?呸!公黃鼠狼不屑地說。

     9月9日下午兩點鐘的情景大緻是這樣的:咱們先說天,天上雖然還有大團的烏雲,但已基本晴朗。

    風向西北,風力四一五級。

    西北風是開天的鑰匙,北方的農民都知道。

    西北風驅趕着大團大團的烏雲向東南方向狂奔,杏園裡不時投下烏雲的暗影。

    咱們再說地:地上水汽蒸騰,許多馬蹄般大的癞蛤蟆在杏園裡爬行。

    然後我們說人:十幾個豬場工作人員,擡着稀釋過的石灰水,噴灑沒倒塌的豬舍。

    豬幾乎死光,豬場前景暗淡,養豬人的臉上都陰沉沉的。

    他們用石灰水刷了我的牆壁,還刷了垂到我舍前的杏樹枝權。

    石灰能殺死豬丹毒嗎?屁,鬧着玩呗!從他們的談話中,我知道連我在内,豬場的豬,隻剩下七十餘頭。

    自從鬧丹毒以來,我也不敢胡亂溜達,生怕染上病毒。

    我很想知道,活下來的這七十餘頭豬,都是些什麼樣的品種。

    這些豬裡邊,是不是有與我一母所生的同胞?有沒有像刁小三那樣的野種?正當我胡思亂想之時,正當養豬人為豬場的前途胡亂猜測之時,正當一隻被埋在地下的死豬因太陽暴曬肚皮發出沉悶響聲之時,正當一隻連見多識廣的我都沒見過的拖着彩色尾巴的大鳥從低空中飛過降落到那棵因水澇落光了葉子的歪脖子杏樹上時,正當西門白氏指着那隻站在杏樹枯枝上、尾巴幾乎拖垂到地面的美麗大鳥、因興奮嘴唇顫抖着說出“鳳凰”二字時,金龍抱着他的收音機,從他的洞房裡,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他面色如土,一副丢魂落魄之态,他瞪着眼、啞着嗓子對我們說: “毛主席死了!” 毛主席死了,這不是胡扯嘛,這不是造謠嘛,這不是惡毒攻擊嘛,說毛主席死了你不是自己找死嗎?毛主席怎麼可能死?不是說毛主席最少也能活到一百五十八歲嗎?無數的疑問和質問在初聽到這個消息的中國人心頭盤旋,連我這頭豬,心中也感到無比的困惑和震驚。

    但我們從金龍那鄭重的表情和滿眼的淚水中,知道他沒有撒謊也不敢撒謊,收音機裡,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那個嗓音淳厚的播音員,用略帶些鼻腔共鳴音的凝重腔調,向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報告毛主席的死訊。

    我看看烏雲滾滾的天,看看那些脫光葉子的樹,看看七倒八歪的豬舍,聽着從田野裡傳來的一陣陣不合時宜的蛙鳴和間或響起的死豬肚皮爆炸的聲音,嗅着腥氣、臭氣、黴爛氣,回憶起過去幾個月内接二連三地發生的離奇事件,想想刁小三的突然失蹤和它曾經說過的那些玄奧的話,我明白,毛主席确鑿無疑地是死了。

     接下來的情形是:金龍雙手端着收音機,仿佛孝子端着父親的骨灰盒,神色凝重地向村子走去。

    豬場裡的人都扔下手中的工具,神色肅穆地跟随着他。

    毛主席的去世,不僅僅是人的損失,也是我們豬的損失。

    沒有毛主席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新中國就沒有西門屯大隊杏園養豬場,沒有西門屯大隊杏園養豬場也就沒有我豬十六!所以我跟着金龍他們走上街頭,是名正言順的深情舉動。

     那時刻全國的廣播電台自然都是一個聲音,那時節各個廣播電台的設備都處在良好狀态,那時節金龍自然把收音機的音量旋鈕扭到了盡頭。

    紅燈牌收音機用四塊電容量1.5伏的幹電池作為電源,喇叭功率是15w,在沒有任何機械化噪音的甯靜村莊裡,這聲音能夠傳遍全村。

     金龍每遇到一個人,就會用那種我們見過和聽過的一成不變的姿态和聲嗓沉痛宣布:“毛主席死了!”聽到這消息的人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搖頭晃腦,有的捶胸頓足,然後都轉到金龍的背後,乖乖地排在隊伍的後頭。

    臨近村子中央時,我的身後已經排開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洪泰嶽從大隊部裡出來,看到此種情景,剛要發問,金龍便對他說:“毛主席死了!”洪泰嶽第一反應是舉起拳頭去搗金龍的嘴巴,但他的拳頭在空中停住,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幾乎全部到齊的全屯的男女老幼,看了一眼金龍懷中的那台因為音量過大而瑟瑟發抖的收音機,然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