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豬十六喬遷安樂窩 刁小三誤食酒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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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重大,豬的影響從來沒有如此深遠,将有成千成億的人,在領袖的号召下,對豬頂禮膜拜。

    我想在豬時代的鼎盛期,有不少人會産生來世争取投胎為豬的願望,更有許多人生出人不如豬的感慨。

    我預感到生正逢時,從這個意義上想閻王老子也沒虧待我。

    我要在豬的時代裡創造奇迹,但目前時機尚未成熟,還要裝愚守拙,韬光養晦,抓緊時機,強壯筋骨,增加肌肉,鍛煉身體,磨煉意志,等待着那火紅的日子到來。

    因此,人立行走的奇技,決不能輕易示人,我預感到此技必有大用,為了不緻荒疏,我在夜深人靜時堅持練習。

     我用堅硬的嘴拱了一下牆壁,牆壁上随即出現了一個窟窿。

    我用後蹄踏了一下地面,一塊方磚裂成兩半。

    我直立起來,嘴巴觸到了房笆,輕輕一咬,一截高梁稭就落在嘴裡。

    為了不讓他們發現蹤迹,我将那高粱稭嚼碎吞下,連一點渣滓都不吐。

    我在院子裡——姑且算做院子吧——直立起來,前蹄搭在了一根鋤柄粗細的杏樹權上。

    通過這一番偵探試驗,我心中有了底數。

    這間看起來——對一般的豬來說是堅固牢靠的華舍,對我來說,簡直是紙糊成的玩具,我用不了半點鐘,就能将它夷為平地。

    當然我沒有那麼愚蠢,在時機沒有到來之前,我不會自毀居所。

    我不但不毀它,我還要好好愛護它。

    我要保持衛生,保持整潔,定點大小便,克制鼻子發癢想拱翻一切的欲望,給人們留下最為美好的印象。

    要做霸王,先做良民。

    我是一頭博古通今的豬,漢朝的王莽就是我的榜樣。

     最讓我高興的是,我的新舍裡竟然通了電源,有一盞一百瓦的燈泡懸挂在最高的梁頭上。

    後來我知道新建的二百問豬舍都通了電源,但它們的燈泡隻有二十五瓦。

    電源開關的拉線緊貼着牆壁垂懸。

    我擡起一隻蹄子,将那線夾在蹄爪的中縫裡,輕輕一拽,啪哒一響,燈泡白亮,真是好玩,現代化的春風,跟着“文化大革命”的東風,終于吹進了西門屯。

    趕快拉滅,别讓那些人知道我會開燈。

    我知道這些人在豬舍裡安電燈是為了監視我們的行動,當時我就想象一種設備,安裝在豬舍裡,那些人隻要呆在舒适的房間裡,就可以把我們的活動一覽無餘。

    後來,這種設備果然出現了,這就是如今各大工廠、車問、教室、銀行甚至公廁普遍安裝的閉路電視監控系統。

    但我對你說,即使他們當時就有了這種設備,在我的舍裡安裝了攝像頭,我也會用豬屎糊上,讓他們看得滿眼豬屎。

     我搬進新舍已是深秋季節,太陽光線裡紅色增多白色減少。

    紅色的太陽把杏樹的葉子全部染紅,不亞于香山的紅葉——我當然知道香山在哪裡,我當然知道紅葉象征着愛情,紅葉上還可以題詩——每天的傍晚和清晨,太陽落下和升起的時候,也是養豬人吃早飯和晚飯的時候,豬舍裡異常安靜,我便直立起來,将兩隻前爪蜷在胸前,從大杏樹上摘下紅葉,塞進嘴裡嚼着。

    杏葉清苦,纖維豐富,能降低血壓,清潔牙齒。

    我咀嚼着杏葉,類似今日那些咀嚼着口香糖的時髦青年。

    我往西南角上望去,一排排豬舍,整整齊齊,宛如軍營,幾百棵杏樹将豬舍掩映,在通紅的夕陽或者朝陽的照耀下,杏葉燦爛,如火如霞,是無比美好的景象。

    那時人們衣食拮據,對大自然的美景還比較麻木,如果那些杏樹和豬舍保留到今天,完全可以吸引城裡人下來欣賞紅葉,春天可以搞個杏花節,秋天就搞個紅葉節,讓他們吃在豬圈睡在豬舍,真正體會鄉野風情。

    扯遠了,對不起。

    我是一頭想象力豐富的豬,腦子裡有許多莫名其妙的幻想,我經常被自己幻想出來的情景吓得屁滾尿流或者逗得哈哈大笑。

    屁滾尿流的豬随處可見,但哈哈大笑的豬唯我一頭,這事兒後面還會提到,暫且不表。

     就在那些杏葉鮮紅的日子裡的一天,大概是農曆的十月初十吧,就是十月初十,沒錯,我相信自己的記憶,十月初十的淩晨,太陽剛剛升起,很大很紅很柔軟的時候,久未露面的藍金龍回來了。

    這家夥帶領着當年在他鞍前馬後侍奉過的孫家四兄弟,外加大隊會計朱紅心,僅用了五千元錢,就從沂蒙山區買回了一千零五十七頭豬。

    每頭平均不到五元,實在是便宜得驚人。

    當時我正在我的高尚住宅裡晨練:用兩隻前爪攀住那根探到我的院子裡來的杏樹枝權,做引體向上的練習。

    杏樹枝權柔韌結實,彈性強大,借着這勁兒,我的身體不時地離開地面,沾着白霜的紅色杏葉紛紛飄落。

    我的這行為一舉三得,一是鍛煉了身體,二是體驗了身體暫時脫離地球引力的快樂,三是落在地上的杏葉,都被我用爪子撥拉到卧處。

    我為自己準備了一個松軟溫暖的床位。

    我預感到即将到來的是一個嚴寒的冬季,我要做好禦寒取暖的準備。

    就在我攀着樹權屁颠兒樂着的時候,我聽到一陣馬達的轟鳴,擡眼看到,從杏園外邊那條土路上,開來了三輛拖着挂鬥的汽車。

    汽車風塵仆仆,仿佛剛從沙漠裡鑽出來,車頭上落着厚厚的塵土,以至于難以分辨汽車本來的顔色。

    汽車颠颠簸簸地開進杏園,停在那片新豬舍後邊的空地上。

    空地上散亂着磚頭瓦片,還有一些沾着泥巴的麥草。

    三輛汽車像三個尾大不掉的怪物,折騰了半天才停妥當。

    這時,我看到,從第一輛車的駕駛棚裡,鑽出了蓬頭垢面的藍金龍,從後邊那輛車的駕駛棚裡,鑽出了會計朱紅心和孫家老大孫龍。

    然後從第三輛車上的車廂裡,站起了孫家三兄弟和小鬼一樣的莫言。

    這四個小子的頭臉上塵土很厚,活像秦始皇的兵馬俑。

    這時候,我聽到從車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