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勸入社說客盈門 鬧單幹貴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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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何必呢?”金龍哥說, “你一個人,與社會潮流對抗,這不是扒着眼照鏡子自找難看嗎?我雖然年輕,爹,但是我也感覺到了,階級鬥争要起來了。

    像我們這種根不紅苗不正的人,跟着潮流走也許還能躲過劫難,逆着潮流走,正是拿着雞蛋往石頭上碰啊!” “所以我讓你們人社,我是雇農,我怕什麼?我已經四十歲了,一輩子沒出過彩,想不到單幹,競使我成了個人物。

    哈哈,哈哈哈哈,”爹笑着,眼淚流到了藍色的臉上。

    “他娘,”爹說,“給我烙點幹糧,我要上訪去。

    ” 娘哭着說:“他爹,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不能離開你,讓孩子們人社,我跟你單幹。

    ” 爹說:“不行,你的根基不好,入了社有保護,跟着我單幹,他們就有理由把你的根刨出來,這給我也添麻煩。

    ” “爹,”我大聲喊叫着,“我跟你單幹!” “胡說!”爹說,“小孩子家,懂什麼!” “我懂。

    我什麼都懂。

    我也讨厭洪泰嶽、黃瞳那些人。

    我尤其讨厭那吳秋香,她算什麼東西?眯縫着母狗眼,嘴一抻一咧,像個雞屁眼子,她有什麼資格到我們家裡來冒充進步分子?”母親瞪我一眼:“小孩子家嘴巴别那麼損!”我接着說:“我跟你單幹,你送糞我給你趕着牛拉車。

    我們的木輪車動靜大,嘎吱嘎吱,不同凡響,好聽。

    我們鬧獨立,個人英雄主義,爹,我很佩服你,我跟你單幹。

    學,我也不上了,我天生不是上學的材料,一上課就犯困。

    爹,你是半邊藍臉,我是藍臉半邊,兩個藍臉,怎能分開?我的藍臉,屢遭嘲笑。

    索性讓他們笑個夠,笑死他們。

    兩個藍臉鬧單幹,全縣唯一,全省唯一,好生神氣!爹,你必須答應我!” 爹答應了我。

    本來我想跟着爹一起上訪,但爹讓我留下來照顧小公牛。

    娘從牆洞裡挖出幾件首飾交給爹。

    可見土改還是不徹底,娘還是隐藏了浮财。

    爹變賣了首飾做路費,先去了縣城,找到毀了我家黑驢的陳縣長,要求單幹的權利。

    陳縣長勸說了半天,爹不服,據理力争。

    縣長說,從政策上講,你當然可以單幹,但我希望你不要單幹了。

    爹說,縣長,看在那頭黑驢的份兒上,你給我開個護身符,說藍臉有權單幹。

    我把這護身符貼在牆上,就沒人敢整我了。

    黑驢啊……真是頭好驢,縣長傷感地說,我欠着你驢情呢,藍臉,但這護身符我不能給開。

    我給你寫封信,介紹一下你的情況,你到省委農村工作部去吧。

    爹拿着縣長的信,到了省委農村工作部,部長接待了爹。

    部長也勸爹入社,爹說,我不入,我要單幹的權利。

    什麼時候毛主席下令不許單幹時我就人,毛主席沒下令,我就不入。

    農村工作部長被爹的執拗打動,在縣長那封信上批了幾行字:盡管我們希望全體農民都加入人民公社,走集體化的道路,但個别農民堅持不入,也屬正當權利,基層組織不得用強迫命令、更不能用非法手段逼他人社。

     這封信簡直就是聖旨,被父親裝在玻璃鏡框裡,懸挂在牆上。

    從省裡回來後,父親心情很好。

    母親帶着金龍、寶鳳人社,原來就被集體的土地包圍着的八畝地隻剩下三畝二分,狹長的一條,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道堤壩。

    為了更具有獨立性,爹把三間廂房用土坯分隔開來,另開了一個方便之門。

    新盤了一個鍋竈和土炕,我跟着爹住。

    除了這間廂房,院子裡緊靠着南牆的牛棚,也歸我們二位藍臉所有。

    我們有三畝二分地,有小公牛一頭,有木輪車一輛,有一犋木犁,一把鋤頭,一張鐵鍁,兩把鐮刀,一把小镢頭,一柄二齒鈎子,還有一口鐵鍋,四個飯碗,兩個瓷盤,一個尿罐,一把菜刀,一把鍋鏟,還有一盞煤油燈,還有一塊可以敲石取火的火鐮。

     盡管我們還缺少一些用具,但我們會慢慢置全的。

    爹拍着我的頭說: “兒子,你到底為什麼要跟我單幹呢?”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