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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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小獅子推了一把進财的娘,說:“那好。

    大嬸子,你也下去吧!’進财的娘撲通一聲下了跪,給小獅子磕頭。

    小獅子從大漢手裡奪過鐵鍁,一鍁就把她拍到沙坑裡去了。

    那些大漢子們,把進财的老婆孩子也推了下去。

    孩子吱吱哇哇地哭着,老婆也哭。

    進财生氣地說:”别哭,都閉上嘴,别給我丢臉。

    ‘他的老婆孩子都不哭了。

    一個大漢子指着我問小獅子:“小隊長,這個怎麼辦?是不是也推下去?’沒等小獅子回答,進财就在坑裡喊:”小獅子,說好了我們家一個坑,你别推下外人來!‘小獅子說:“放心吧,進财,我懂你的心思。

     把這個老東西——‘他對那個大漢子說,’夥計,吃點累,另挖個坑,埋了她。

    ‘“幾個大漢子分成兩撥,一個為我挖沙坑,一個往進财家的沙坑裡填土。

    進财的女兒哭着說:”娘呀,沙子迷眼……’進财的老婆便把大襟撩起來,蒙住了女孩的頭。

    進财的兒子掙紮着往上爬,被大漢用鐵鍁鏟下去了。

    那男孩嗚嗚地哭。

     進财的娘坐在坑裡,沙土很快就把她埋住了。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罵着:“共産黨啊共産黨,俺娘們死在你手裡了!‘小獅子說:”死到臨頭了,總算明白過來了,進财,你隻要連喊三聲’打倒共産黨‘,我就給你家留下個人芽兒,将來,也有個人來給你上墳燒紙。

    ’進财的娘和進财的老婆一齊求進财:“進财呀進财,快喊,快喊呀,‘進财一臉沙土,兩個眼瞪得像鈴铛一樣,可真算一條咬鋼嚼鐵的好漢子,他說:”不,我不喊。

    “行,有骨氣。

    ’小獅子佩服地說着,從一條大漢手裡奪過鐵鍬,鏟起沙子,刷刷地往坑裡揚。

    進财的娘沒有動靜了。

    沙土埋沒了進财老婆的脖子,沙土早埋了進财的女兒,進财的兒子露了個頭頂,兩隻手從沙土裡伸出來,還在瞎扒拉。

    進财老婆的鼻子、耳朵裡都竄出了黑血,那個嘴,像個黑窟窿,還在噢噢地叫,慘,慘,太慘了。

    小獅子停下鍁,問進财:”怎麼樣?‘進财像老牛一樣喘着,頭脹得像個笆鬥一樣。

    他問答說:“獅子,挺好的……’小獅子說,‘進财,看在咱倆發小的朋友面子上,我再給你個機會,你喊一句’國民黨萬歲‘,我立馬就把你挖出來。

    ’進财瞪着眼,嗚嗚噜噜地說:”共産黨萬歲……‘小獅子惱了,鏟起沙土,呼呼騰騰地往坑裡扔。

    坑平了,進财的老婆和兒子都沒了,但沙土還在動,她們還沒死利索呢。

    進财的大頭,吓人地露出來。

    他已經不能說話了,鼻孔裡、眼裡都出了血,頭上的血管子鼓得像肥蠶一樣。

    小獅子站在沙坑上跳,把那些松軟的沙土踩結實。

    他蹲在進财的頭前,問:“夥計,現在怎麼樣?’進财已經不能回答了。

    小獅子屈起手指,彈彈進财的頭,問那幾個大漢子:”夥計們,吃不吃活人腦子?‘大漢子們都說:“誰吃那玩藝兒,惡心死了。

    ’小獅子說:”有吃的,陳支隊長就吃。

    用醬油和姜絲兒一拌,像豆腐腦兒一樣。

    ‘那個挖沙坑的大個子從坑裡爬上來,說:“小隊長,挖好了!’小獅子走到坑邊看看,對我說:”瓜蔓子姨,過來看看我給你點這穴寶地怎麼樣?‘我說:“獅子呀獅子,你發發善心,饒了我這條老命吧。

    ’小獅子說:”這麼大年紀了,活着幹什麼?再說,放了你,就得另找個人殺,反正今天要湊夠一百個。

    ‘我說:“獅子,那就用刀劈了我吧,活埋,太受罪了。

    ’小獅子這個雜種說,‘活着多受點罪,死後上天堂。

    ’這個鼈蛋一腳就把我踢到沙坑裡。

    這時,一夥人吆吆喝喝從沙梁子後邊轉過來。

    領頭的是福生堂二掌櫃的司馬庫,我侍候過他的三姨太太,心裡想:救星來了!司馬庫穿着大馬靴子,晃晃蕩蕩走過來。

    幾年不見,二掌櫃可是老多了。

    他問:”那邊是誰?‘小獅子說:“我,小獅子!’‘你在幹什麼?”埋人!“埋誰了?”沙梁子村民兵隊長進财一家子。

    ’司馬庫近了前,說:“那個坑裡是誰?”二掌櫃的,救命吧!‘我喊着,’我侍候過三姨太太,是郭羅鍋屋裡的。

    “是你呀,‘司馬庫說,’你怎麼犯在他手裡?”我多說了話了。

    二掌櫃,開恩吧!‘司馬庫對小獅子說:“放了她吧。

    ’小獅子說:”大隊長,放了她我們就湊不夠一百了,‘司馬庫說:“别湊數,該殺的就殺,不該殺的别殺。

    ’一個大漢伸下鍁,讓我拽着鍁頭,把我拖上來。

    說一千道一萬,司馬庫還是個講理的人,要不是司馬庫,我就被小獅子那個雜種給活埋了。

    ” 區幹部們連推帶拉地把郭馬氏弄走了。

     臉色蒼白的蔡老師提着教鞭重新回到她的位置上,繼續講解酷刑辭條,盡管她眼淚汪汪,說話的聲音還是那樣凄婉悲涼,但學生們的哭聲卻消失了。

    我看到周圍那些剛才還在捶胸頓足的人,現在滿臉都是疲倦和不耐煩。

    那些散發着血腥味的圖片,像浸泡多日又曬幹的烙餅一樣,枯燥無味。

    與郭馬氏富有權威的現身說法相比,圖片和講解顯得那樣虛假、缺乏感情色彩。

     我腦子裡晃動着郭馬氏親曆過的那輪白得刺眼的月亮,還有進财的笆鬥一樣的大頭,還有那一定是機警兇狠、像猞猁一樣的小獅子。

    這些形象是活靈活現的,而畫面上的形象是——隻能是浸泡多日又曬幹的死面烙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