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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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财不發”。

    這話是一星半點也不錯。

    紅馬就是那時交了桃花運,兩個月就胖得像根紅蠟燭一樣,黃胡子是養馬的專家。

    小老舅舅不滿意地嘟哝着,金豆大外甥,你還想不想聽啦?我說得滿嘴冒白沫,你卻打起呼噜來了!當然了,也怨我把事情講得沒根沒梢。

     早年,支隊長沒來那時,我還在你外婆肚子裡,也許還早,我連你外婆的肚子都沒進,馬牙山上雪水融化,墨水河裡濁浪翻滾……小老舅舅,小老舅舅……你跑到哪裡去了?眼前飛舞着雪花般的梨花,杏花般的雪花,馬牙山上白雪融化了。

     馬牙山上白雪融化……直到這時——那生滿暗紅觸角的怪物也吸食我的腦漿的時候,小老舅舅那猶如夢呓的閑言碎語,還是強制性地進入我的耳道,又完全無效地從我的嘴巴裡溢出,消逝在陽春天氣正午、藍色的氧氣和紫色的光線裡。

    連烏鴉都知道,長句,是文學的天敵;戀愛,是殺人的利器。

    最該歌頌的是母親,如果,母親對不起爸爸呢?你果真就要睡嗎?金豆,我的大外甥?我似乎感覺到小老舅舅黏黏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臉,我努力睜開眼:馬牙山上的積雪融化,草地上流淌着冰涼的雪水,但青草畢竟綠了。

    山頂上的雲,真如牡丹花開,河道裡雪水湍急,沖動沙堤陷落,跌宕處深旋如鬥,一株枯樹,半卧在灘上,黑黑的,吓人,因它像煞吃人的鳄魚。

    一個憔悴、瘦弱的少婦在濁流滾滾的墨水河對岸徘徊着,臉上滿是憂愁,眼睑上和嘴角上,留着堕落過的烙印,好像一個被欲望的鈍齒咀嚼良久又吐出來的女人。

    誰說夢是無顔色的?她下身穿一條黃色的、印滿了眼睛圖案的肥腿褲子,上身穿一件紅色的、系滿絨線小球的蝙蝠衫,有幾分像盛唐長安人物,高髻雲鬟,長眉細眼,額上貼滿花黃。

    我與她隔河相望,河水滔滔,虎嘯猿啼。

    腳下的沙灘一塊塊往河水中坍塌。

    她腳下的沙灘也在坍塌,我發覺了,她卻渾然不覺,而且走得離水邊很近。

     她腳下的沙崖被水淘空,懸空部分已見出下傾,沙粒簌簌下落,水面于大波浪上顯出細小漣漪,但俱是随生随滅。

    我為她駭怕,為她焦急,欲高叫提醒她時,卻因喉頭閉鎖失音。

    我聽到我的發不出的吼叫被憋在胸腔裡,變成一陣陣的腸鳴。

    我用力掙紮着,想讓聲音沖出喉嚨,使對岸那個秀色可餐的女子免遭險境。

    河裡确實,有無數,黑物漂遊;它們的身軀,時隐時現,一直露着的,是長長的頭。

    鳄魚!它們都張大了嘴,群集在危險沙崖下。

    它們的嘴裡,布滿了,尖利的牙齒。

     在澎湃的浪濤聲中,間或響起鳄魚們的焦灼的叩牙聲。

    未等到咀嚼食物它們就開始流淌眼淚,可能是它們聞到了肉的氣味。

    玫瑰玫瑰香氣撲鼻!這來自極其遙遠的回憶,又仿佛,從古老的墓穴裡發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