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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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地不斷呓語着同一句話: “……我要拍……大頭貼……可……惡……” 大緻幫忙整理一下房子,拖地拖進了主卧室,聽到傷心欲絕的呻吟,寇冰樹身子一頓,緩緩轉頭,望着病得昏昏沉沉的病人。

     “……大頭貼……” 大頭貼對七英先生好象真的很重要……将拖把往門柱一擱,寇冰樹擔憂地走近大床,探了探大個子高燒不退的額頭。

    有點燙…… 跑到客廳,從對門張奶奶剛才過來探病時塞給她的醫藥箱裡拿出電子體溫計,快步回轉卧室,讓念念有詞的病人含住。

     等待的時間裡,她跑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幫全身病紅的大個子擦臉降溫。

     濕毛巾輕輕柔柔地,由袁七英劍挺的眉毛轉下,拭過他剛勁有力的濃眉大眼,輕柔地擦上他緊閉的眼睑,專注的手勢頓住。

     密集相處了一段時日,突然之間,天天活蹦亂跳接送她上下班的大男人一病不起了,軟心腸又重感情的寇冰樹無法适應,難受得直想掉淚。

     晚上七英先生食欲不振,洗好澡就郁郁寡歡地說要補眠,讓她準九點叫醒他, 他要送她回去……寇冰樹心疼地望了一下手表。

     哎呀!她驚呼着,慌忙将袁七英口中的溫度計抽出來,用力甩動。

     睡不安穩的病人被看護的笨手笨腳驚眠。

    沉歎一聲後,袁七英緊閉的雙眼微微裂開一條縫,霧裡看花老半天,勉強認出了站在床前猛甩溫度計的身影。

     “樹兒……”袁七英拖着飄飄的氣音。

     “七英先生!”寇冰樹一跳,驚喜地湊臉過來,“你要喝水嗎?” “不是……我要告訴你……那支是電子的,不用甩……” “啊!我忘了,對不起……”将上面亮着38度的電子溫度計放在床頭,寇冰樹望着氣若遊絲的他,憂心如焚,“七英先生,你有沒有舒服一些呢?” “沒……有……”袁七英老實對她搖頭,“樹兒……九點了……沒有……你不要自己去……搭公車……哦……” 寇冰樹這陣子仿徨失據的心,被狠狠沖撞了一下。

     從來沒有人像七英先生一樣,生病中還記挂着她、這樣念着她……沒有人啊……沒有……她遲疑地凝睇病容枯槁卻堅持送未婚妻回家的袁七英,心跳漸漸加快。

     對于這個她不知如何形容感覺,有時讓人害怕,有時又覺得他人很好的大男人,她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受。

     忽然之間,“未婚夫”不再隻是虛浮不實的詞彙,它有了具體的形象與輪廓。

     寇冰樹偷偷瞄一下口中咕哝有聲的袁七英。

     忽然之間,這樁她原本不知如何面對卻又推不掉的婚事,變得真實,變得可期。

     也許是她終于看清,這個看起來有一點點兇惡、有一點點難溝通的男人,是真心待她好。

    這“忽然之間”悸動的心情,她很清楚很清楚……太清楚了…… 畢竟她學生時代,曾經被這種又酸又苦的甜美情感困擾了三、四年之久。

     她人是胡塗又遲鈍,但她永遠不會弄錯一種叫——心動的感覺。

     袁七英久等不到寇冰樹報時,吃力地瞥着釘在衣櫥上的趴趴熊電子鐘。

    睡那麼久……才八點十二分哦……第一次覺得人生無趣…… “樹兒……”他回頭,拉了拉呆若木雞的女生,“我在生病……你還給我……發呆……厚……你很過分……” “我不是,我沒有……我隻是……”寇冰樹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說明。

     “什麼啊……太複雜就暫時……别跟我說……”他現在頭很沉重,很有可能聽到累死的…… 寇冰樹看到他捧着頭呻吟,似乎病情加重。

    她難掩憂心,拿起濕毛巾跑到浴室沖洗,回來時遲疑了一下才在床緣坐下,輕輕幫他擦起臉。

     “我自己……來……”袁七英昏沉沉地舉起手,想自己擦臉,手臂卻失速掉下來。

    “樹兒……你擦吧……下次我幫……你……” “好。

    ”寇冰樹傻呼呼點頭。

    擦淨他狼狽的臉後,順勢拉起他的手臂将運動衣的袖子卷上去,态度自然地擦着,一面閑話家常:“剛才,七英先生睡覺的時候,社區裡有很多奶奶和大嬸來探望你,她們帶了藥來給你吃,說是你從小吃到大的草藥。

    ”原來這間屋子是七英先生的祖厝,他在這座可愛的社區長大,好好…… 不曉得七英先生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可愛……吧…… “那種草藥很臭耶……”病紅的鼻端皺起,“我不要吃……” 他生病的虛弱模樣,讓寇冰樹自然而然以拐騙兒童的語氣,軟軟誘哄道:“她們還帶了魚頭火鍋來讓你當消夜哦,很大一鍋,很香哦!” “那給你吃……好了……我今天沒心情吃……火鍋……” 袁七英配合她袖珍的身材,軟趴趴側卧起他的身軀,将右臂送到她面前,便利她擦拭,并萌生一種重症病患被俏看護擦澡的錯覺。

     他緊張地向下瞄去,看見藍白相間的運動衣褲都還在身上,不禁松了口氣。

     若有所思的寇冰樹眉結一解,開心地建議道:“那我煮地瓜粥給你吃好嗎?地瓜很甜哦,是姑婆種的!” “我吃不……下……”被兄弟們惡意排擠,和他們登山攻頂十多年以來,這是他首次無法參與大頭貼團照之旅,袁七英心靈嚴重受創。

    萬念俱灰地,他向前一趴,把臉埋進藍色枕頭裡,悶悶說道:“我什麼都……不想要……” 望着他耍脾氣的背部,寇冰樹福至心靈,突然建議道:“那……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