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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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她知道台北居大不易,她一個人借住力齊哥的一整棟透天厝,也真的太浪費了。

    房屋地點又屬于舊北投生活機能極佳的地段,環境清雅,綠意盎然,區區兩萬元是租不起這種高級住宅區的,她知道。

     可是,她在面包店的工作薪水微薄,加上假日在行動咖啡館的兼差,一個月最多最多隻能賺到三萬五千元。

    房租一漲就是兩萬塊,她……真的需要多兼一份差事,而且這份差事的薪水不能低于兩萬元,她才能存到錢孝敬姑婆,以及應付小秀調漲的租金呀!所以,她絞盡腦汁想了一夜,隔天她跑去力齊哥家,向小秀說明她解決問題的誠意。

     她必須再兼一份工作,真的,她必須要! 小秀聽完後,淡然慵懶的臉色不知為何變得好沉重,她看着自己連歎好幾聲,才受不了地保證,姑婆和村裡的老人家們不愛她一個年輕女孩将青春葬送在幾乎遺世獨立的小山村,才趕她走,絕非養不起她這張一餐吃不了三粒米的嘴巴。

     要養不起,早早丢了。

    沒聽過把豬養大養肥,待價而沽了,才棄養的笨道理。

     懷孕期間特别容易疲憊的小秀,呵了口哈欠,輕描淡寫地下結語:姑婆并沒她想象的貧困,她老人家稱得上“歲月村”的富戶,叫她别杞人憂天了。

     是嗎? 正自半信半疑間,姑婆不知打哪知道她一天做兩份工作,居然還要追加一份大夜兼差,氣得據說……舉步維艱。

    老人家一聲令下,她吓得魂不附體,立刻請假回鄉,淚漣漣地跪在姑婆床前請罪,并跟着氣得全身抽顫的姑婆,舉起一手,對着一村的婆婆們起誓—— 她,寇冰樹,以後會專心一意,一次隻做一份工作,絕不“三心二意”!如違此誓,罰她永世不得踏入桃園一步! 病得奄奄一息的姑婆這才滿意下床,偕同其他的老姐妹下田插秧去。

     都發了毒誓,她不能一輩子過桃園而不能入,那樣她會想家想到心痛而死的! 她隻好打消兼差的念頭,行動咖啡館那裡也忍痛辭了,專心在面包店上班。

    幸好啊,小秀後來沒有真的向她收取租金,不幸中之大幸呢。

     可是……今年以來每當她一人獨處,就自然而然想起姑婆和婆婆們,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回桃園定居的心願就更濃烈一分。

    一直到最近,她覺得,她快熬不下去了,這份思鄉之情已經變成迫切性的需要。

     她想回家,她要回去…… 所以,近兩個月來她每次回鄉,就試着與老人家們溝通遷回定居的可能性。

    但是老人家們一遇上這話題,一個個便開始推說年紀大了,耳背了重聽了,她的苦苦哀求,跟着就被洗牌的麻将聲給淹沒。

     眼看婆婆們身體日漸衰老,她憂心如焚,更急着想搬回故裡就近照料。

     于是她氣而不餒,天天打電話與老人家們溝通,結果卻……招緻反效果…… 上個禮拜溝通到後來,姑婆與婆婆們居然和當年趕她走一樣,一個鼻孔出氣,态度強硬地挑明了講——除了度假,六十五歲以後她若是丢臉的沒人要,才能搬回“歲月村”種花種菜。

     老人家們強調,村子取名歲月,顧名思義是給被歲月淩遲過的老人修身養性用,她太年輕了,此村不留!以後連提都不許再提。

     哪有人這樣! 她今年才二十五歲,離六十五歲還有四十年呀!哪有人逼人家有家歸不得的……清冷的晨霧在車輪下騰來繞去,景色迷人,寇冰樹視而不見,無助的心嚴重惶惶不安。

     太可怕了!她必須在台北飄泊四十年,她還要流浪四十年才能回桃園,好可怕……她不想在台北住那麼久!她想回桃園,她要回家……啊! 錯眼而過那熟悉的站牌名,讓寇冰樹從惡夢中猛然驚起! “司機先生對不起!我要下車!”手忙腳亂地按鈴疾呼。

     适值星期假日,陽明山區清晨的班車,乘客寥寥無幾,樣貌敦厚的公車司機徐徐地靠邊停車。

     “東西都拿了嗎?小妹妹。

    ”他溫和提醒笑得傻裡傻氣的少根筋女孩。

     “沒有!”寇冰樹慌張一跳,低下臉,沖回公車末排,快快背起被遺忘在座位的超大紙袋。

    “謝謝你,司機先生,大家再見!”禮貌一鞠躬完,趕快下車。

     經過一番折騰,秀淨的面頰紅撲撲。

    伫立在冷鋒來襲的陽明山半山腰,最低溫隻有攝氏三度,寇冰樹卻發了一身汗。

     “再見再見!開車小心哦!再見!”她萬分感激,拼命揮手目送好心的司機離去。

    呵,她就知道,美好的濃霧之後,就是陽光普照的晴朗好天。

     而好天氣,代表了美好與歡愉。

     今天将會是美好的一天,因為她有個美麗的開始。

    一日之計在于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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