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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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人多親切呀,多熱情呀,人家雖說是營首長,一點架子都沒有。

    隔了幾天,他又瞧病來了,一見我就熱情地說‘小楊,這幾天學習怎麼樣?’我就把學習中遇到的困難跟他講了。

    他說:‘我也考慮了一下,你學習很積極,就是方法還不很對頭。

    方法對了,可能快得多。

    ’我一聽就樂了,忙問他有什麼巧法。

    他說:‘你會注音字母不會?’我說不會。

    他說我假若學會注音字母,就可以查字典,很快就可以看書了。

    一聽說會看書,樂得我嘴都合不攏了。

    他又說:‘小楊,你别高興!我可以教會你,但是我不一定每天都有時間。

    ’我說:‘營長,我不能占你太多的時間,隻要你到團部開會的時候,順便拐個彎兒教我幾個就好。

    ’從這以後,我們倆就‘ㄅㄆㄇㄈ’起來了。

    ”楊雪笑了一陣,沉了沉,又說:“人哪,真怪,有時候他時間長了不來,我還覺着怪别扭哩。

    當然,我也想過:他這麼盡心竭力地教我,是不是還有别的意思?可是整整幾個月,人家沒有說過一句淡話,沒有任何不莊重的地方,我呀,千萬不要冤枉了好人!……哈哈,一直到我們的關系确定以後,他才向我坦白了,嘎子,你知道他說什麼?……他說這就叫‘誘敵深人’!” 楊雪笑得咯咯的,靠在那棵老梨樹上,把那片揉碎了的紅葉扔到一邊去了。

     郭祥也勉強地笑了一笑。

     “當然光這個也不行,還有哩。

    ”楊雪收住笑說,“就在那些日子裡,我平常接近的人,比如說護士大劉,我們衛生隊的隊長,還有侯醫生,他們同我扯起閑話來,都不斷稱贊他。

    有一次,賀華姐姐病了,我去看望她。

    正好團長也在家。

    我在外間屋裡幫他們的孩子洗尿布,聽見裡間屋裡團長對賀華姐姐說:‘一個幹部要全面很難。

    有的人是文的來得,武的來不得;有的人是武的來得,文的來不得。

    像我還能沖幾下子,将來勝利了,搞建設了,準叫幹部部門兒發愁。

    ’又聽賀華說:‘你瞧咱們團的幹部,有沒有是文武雙全的?’團長馬上說:‘怎麼沒有?我看一營營長陸希榮同志就是一個。

    ’這時,我的心就跳起來了,但我還是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洗着尿布,支起耳朵聽。

    接着賀華又問:‘他打仗很行嗎?’團長說:‘嘿,他軍校畢業分到我這營當排長,頭一仗就打得不錯。

    那時候,老實說,我這輕視知識分子的毛病還沒有改,以前分來幾個學生,平常訓練還能來幾下子,一到打仗就頂不住個兒了。

    陸希榮來的時候,我一看他高高的個子,人長得很漂亮,軍風紀也很整齊,我心裡說:哼,這人拿去演電影倒不錯。

    臨發槍,我話都沒有講一句,心裡說,我不指望你完成什麼大任務,你不要丢了我這槍就行。

    第一次打仗,他就趕上了走馬驿伏擊戰。

    敵人突圍了,眼看就要從那個山口子突出去,我問守山口的是哪個排,三連連長說就是陸希榮帶領的三排。

    我一聽就火了,我說,你為什麼單把那個學生排長放在那裡?要是這幾十個日本鬼子跑了,我要撤你的職!……哈哈!誰知道,這小夥子還真的把鬼子頂回去了,這是我沒有料到的。

    戰鬥結束以後,陸希榮背後對人說:“我來了幾個月,今天咱們鄧營長第一次對我笑了一笑。

    ”是的,是的,我對他是的确比較滿意的。

    ’團長說到這裡,賀華插嘴說:‘他文的方面也很行嗎?’團長嘿嘿笑了幾聲,滿口稱贊地說:‘你沒有聽說過嗎?他們家鄉一帶都管他叫“才子”,還有人說他從小就是個“神童”!人們說,他們縣裡曾經舉行過一次中學生的作文比賽,他那時候隻剛剛十歲,還沒有上高小哩,他就去報名參加。

    好多人勸阻他,譏笑他,結果,你猜怎麼樣?他竟考了個全縣第一!據說作文題叫什麼《中秋之夜》,這有什麼好寫的!可是他就寫出來了。

    裡邊有這樣的句子:“月兒升,秋風起,這時我仰望天空,也不知道是月走,也不知道是雲飛。

    ”你光聽聽這幾句,有沒有點兒才氣?’賀華就笑着說:‘這幾句就是寫得不賴。

    ’隻聽團長又說:‘這還不算,人家還寫得一筆好字。

    那年執行任務路過他們縣一座大廟,有人對我說,這廟裡有一幢碑是他寫的。

    我根本不信。

    下了馬到裡面一看,果然後面落的名字是:“後學十三歲少年陸希榮沐手拜書”。

    我當時想,吓,這人是不簡單!是有點子名堂!再說,像這樣的人,最容易驕傲了,可是他對我們團領導一直很尊重。

    不管大小事都來請示,雖然有些地方做得過分些。

    他對下級的關系也很好,很能同戰士打成一片。

    你知道他還拉得一手好胡琴,會唱京戲,據說還很有梅派的味道。

    一有空,他就到班裡去,同戰士們拉拉唱唱,說說笑笑。

    有一次,我親眼看見好幾十個戰士圍着他,喊着:“再來一個!再來一個!”他又奏了一個曲子,仔細聽,先是畫眉,後是百靈,随後是鴿子、鶴鹑、布谷、黃莺等等各種各樣的鳥叫。

    我一問,原來這個曲子叫什麼《空山鳥語》,是他最拿手的。

    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