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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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間,在林間,在冗長歲月的等待間,到處可見他的真情摯愛;在風中,在雨中,在重新複活的軀殼中,到處可聽心中吶喊:旭日、旭日、旭日、旭日…… 倏地,費璋雲張開眼,驚覺夢中所見。

    他的懷裡正抱着瘦弱的韋旭日,她的身子十分輕盈,粉紅似的臉頰熱呼呼的,睡得很沉。

     悄悄然地順着床沿下地,确定她蓋好棉被後,無聲無息地走出房門。

     “少爺,希裴小姐在她的房裡等您。

    ”老劉盡責地在門外守候。

     費璋雲心不在焉地點頭,走向二樓最內側的臥房。

     房裡的一切向來是個禁忌;因為他的心始終留在這裡頭。

    始終嗎? 門扉推開—— “璋雲。

    ” 屋內布滿灰塵的陳設在一日之間打掃得一塵不染。

    費璋雲冰冷的黑眸移向坐在桌前的女人。

     她——曾是他九年來唯一的記憶,可為什麼此刻她就在他眼前,他卻感受不到他們曾有過的契合心靈?九年的空白真改變了什麼嗎?不,不是的…… “哄韋小姐花了不少時間吧!”花希裴站起來,和煦的笑容如陽。

    “一整天她待在屋外,任誰勸她也不聽。

    ”她咬了咬唇:“為什麼你這樣看着我?我的容貌改變很大嗎?” “不,你沒變。

    ” 波浪似的秀發卷到腰際,淡藍色的睡袍相當保守而端莊,不能說像十五歲的花希裴會選擇的色調,但對于目前的花希裴倒有幾分合她的味道。

     同樣二十出頭,顯然韋旭日那小丫頭是先天發育不足,瘦弱乾扁的身子明顯與目前的花希裴是天差地遠,且品味上的選擇更是明顯的孩子氣。

     就拿她的睡袍來說吧!同住一房間裡,不免時常瞥見幼稚型的睡袍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無數的唐老鴨印在睡袍上。

     他的嘴角忽然綻出一抹微笑,那丫頭起床的時候老摸着櫃子上唐老鴨的頭道聲早安;很稚氣的舉動,然而八年的空白能讓她成熟到什麼地步?她幾乎是從十六歲直接跳到二十四歲的年齡,是他害慘了她——不,不能用這種說法,他甚至無法确定那丫頭是誰?為什麼纏上他? 她的身子骨差又有滿布的疤痕,然而她并沒出現在那場爆炸中。

    疤痕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她對那場爆炸知之甚詳?自上回在野餐中發現她令人懷疑的身分,他始終找不出她是誰。

     他親手設計的死亡過程,除了老劉之外,定桀是唯一知情的。

    會是誰告訴她的?老劉,那個變節的叛徒?或是在英國的定桀? 該死!無論如何,初時的确是混合着同情內疚的心态接受她的條件。

     除了她,他從沒同情過誰;至少從二十歲以後就不曾。

     當年希裴何辜,那裝置炸藥的人何時同情過她?自那以後,他的同情心就教狗給吃了!該狠辣的時候,他連眼也不曾眨過一次;他親手裝置炸藥炸死那兩個老外的手不曾抖過,他的眼目睹焦炭似的破碎身軀卻沒撇過頭去。

    在夢魘的殷殷召喚之下,唯一因夢驚醒的是支離破碎的希裴,唯有十五歲的她,始終讓他還有點人性。

     除此之外,他一度曾是個連心都沒有的男人! 直到瘦弱的韋旭日出現—— “為什麼不問我是怎麼死裡逃生的?”花希裴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湯叔叔說我們是末婚夫妻,為什麼我感受不到你的熱情?你不歡迎我嗎?” 他敏感地發覺她的語病。

    “叔叔說?” “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花希裴聳聳肩。

    “事實上,我對你的印象十分模糊,我不知道有沒有私訂終生,但青梅竹馬是事實。

    我記得我的父親、母親,湯叔叔、湯大哥、二哥,還有你,記憶是片段的,但聊勝于無。

    在這九年間,我的過去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走近他,白嫩無瑕的雙手隔着上衣輕輕貼着他的胸膛。

    “我們真是未婚夫妻嗎?”她仰起臉,柔媚的眼注視着他。

     他未答話,上前擁住她;她的嬌軀豐腴而有緻,柔軟地貼着他的身體。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激戀的熱情、等待狂喜的心情再現;等了大半天,他的腦海隻浮現那瘦弱身子的丫頭會不會驚醒過來餓壞了? 更甚,抱着二十四歲的希裴,就像隻是抱着一具女人的軀體;抱着旭日那孩子氣的身子卻要時時擔心她會随時消失在他的懷裡——更可笑的是,抱着旭日,在心髒的位置會痛,痛她的身子如此薄弱、痛她的身子受過的苦。

     他閉了閉眼,退開幾步遠;韋旭日的熱淚尚灼在他的嘴唇上,彷如烙印。

     “璋雲?” “我們是未婚夫妻。

    ”費璋雲淡淡地承認:“如果你沒死的話。

    ” “我們的感情好嗎?” “如膠似漆。

    ” “真的?你見到心愛的未婚妻從鬼門關逃回來,沒有鷩喜?沒有感激?” “就當我還沒适應過來吧!”也隻剩下這種答案。

     沒錯,這張臉蛋是他朝思暮想的。

    九年前在她猝死之際,不肯認屍是因日夜期盼奇迹發生,期盼墳裡的少女不是那愛花愛草的希裴……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遺忘了這分渴求的期盼? 他的眉頭稍皺了起來。

    十五歲花希裴的特有味道是淡淡的玫瑰味混合藥味,二十四歲的花希裴卻是淡雅的香水味。

     她的肌膚細滑溫暖,與韋旭日的蒼白冰冷相比,更突顯她的女人味。

     他的心思飄遠,飄到韋旭日一身的苦藥味…… “你是怎麼逃過那一劫的?墳裡的女人是誰?”這是他唯一的疑惑。

     “墳裡的女人應該是半途搭便車的女孩吧!中途我下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