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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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處遠遠傳來。

    另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拿出一副嶄新的撲克飛快地洗着,然後放在桌上由我們依次搬點,我搬了張草花10,滿點,于是我先摸牌。

     我們聚精會神地打牌,我叫的極為謹慎,手抱半扇直過,每回叫起都是嚴嚴的,但看上去穩成的牌總是功虧一篑,不是關鍵張出錯少打出“天斷”Q.我記得我摸過幾手非常漂亮的無将牌,四門截守長套缺K沒紮下來反坐兩管一門捅穿成牌上了趟,要不少AK挂崽兒擠到最後沒涮下來回打德國車變門被摳。

    我對這幾把破牌耿耿于懷,不停地在腦中演繹着正确打法,但一旦有牌又不可遏止地出錯——我總是在事後才能知道正确打法。

     我記得我們打撲克的過程中,套間裡面一直有一男一女在低聲說話,語焉不詳,但叽叽喳喳之聲始終未停,象寂靜中的一種蜂鳴,微弱但毫不間斷地騷擾的注意力使我既靜不下來又集中不了精神,以至後來當回憶當時的情景時我總有那間屋很喧的印象。

    我記得打撲克的過程中有一陣子我旁邊站着一個女人看包打。

    這是個非常娴雅端莊的女子,事後想來她就是我無數次在心中在約上在自己臉上勾勒過的那個女人。

    我記不清她是不是從裡屋出來的。

    站在我旁邊時裡屋的低語聲也一直未停。

    我們好像都跟她很熟,一邊出着牌一邊和她說笑,她也是笑吟吟的,嘴唇不住地翕動,但說的什麼我幾乎全忘了。

    整個事情過程中,我隻記得一句話,還不知道是誰說的。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 我進這個小院時是晴朗的中午,那塊手帕大小的天瓦藍,但我出來時天已經暗了。

    我好像并沒有在那間屋裡多久,隻打了幾圈牌。

    說了一會兒話。

    我沿着黑黢黢的夾道在一連串的套院裡穿行,成排的房屋門窗緊閉,不時從黑暗中傳來嘈雜的細語。

    我感到這個地方非常陌生,我從來沒走這麼曲裡拐彎、黑咕隆咚的路,我甚至覺得那間燈光慘白的屋那些臉色蒼白的男人以及剛才打的那幾局撲克都是不存在的,就像那蹊曉的女人不存在一樣。

    我來到豁亮的大時井院子,這種陌生感才漸漸消失,我仍擺脫不了這個院子帶給我的熟悉感。

     暮色降臨,幾個戰士在天井院子拉電影銀幕,空場已擺了兩排各種式樣的闆凳竹椅,一些少女在廊柱旁嗑瓜子聊天;黑黢黢的夾道微亮的另端人口不時有人進來,男女老少或笑或說一進入夾道就變成一個個靜靜走動的黑影,片刻出了夾道方再現面目……我想起來了,我的确來過這個天井院子。

    那是夏天,院裡也在放電影,暮色四合院,夏天的時間顯然要晚一些。

    電影是部黑白戰争片,銀幕上的我軍官兵穿沒有領章帽微的夏季軍服,端的是“五零” 式沖鋒槍,顯然是部描寫抗美援朝的片子。

    我們站在跨院門口邊抽煙邊說話,銀幕後邊的木結構小樓被銀幕透射過去的白光照得輪廊浮現,銀幕上人物的對白聲在天井中甕聲甕氣地回蕩,響起坦克履帶震耳欲聾的“軋軋”聲。

    沖槍在點射,大箭炮在齊放,人群在呐喊。

    在這一切親響中最突出的是一部雄壯的交響曲…… 周圍的人嘴裡有酒味。

    我們是剛吃飽飯回來,在哪兒吃的?我的胃疼,盛滿了刺激性液體和大量不易消化的肉類,這是唯有喝了過量葡萄酒吃過煎肉才會引起的症候。

    我感到上湧的味道是一種甜甜發酵味,是的,我剛吃過西餐。

    當時北京市内對餐營業的西餐館隻有兩家,一家在動物園旁,較遠,如果在那兒吃的顯然回來的時間應該更晚……我知道我是在哪兒吃的飯了。

    她站在我身邊,我看不清楚她但能聞到她身上的“紫羅蘭”香水味,怪不得我現在一聞到“紫羅蘭”香水味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

    當時我站在黑暗中勃勃欲發,這也證明了她的确在我身旁,我是有感而發,“紫羅蘭”香水味就象雌獸身上散發的麝香味撩撥雄獸一樣撩撥我。

    這之後到上床是空白,我當時喝了酒,精神恍惚。

    我再能想起的已經是後半夜,電影的音響早已沉寂,窗外下着飄潑大雨,閃電時而将屋内照得徹亮,我旁邊是一具白羊般的軀體,雨是無聲的,有人開門進來,又出去踩得地闆吱呀吱呀響。

    噢,我有個印象,她的體姿如駿馬般的雄健,那一定是她采取某種體位時留下的形象。

     當時和我一起站在跨院門口說話的那些滿嘴酒味的人都是誰?我沒法把那一張張模糊的臉認清楚,沒法理順那些混沌場景中各種姿态的紛亂人形間的關系,沒法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