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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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愛時,心裡很難堪,背上還起了疹子。

    這些疹子F也看到過,她說:你這個人真怪,雀斑長在背上!這說明那些疹子後來在我背上幹枯、變黑,但是再也不會消退了。

     我和F的事是這麼結束的,她打了我一個大嘴巴,因為我說:你是公司的人,不幹白不幹。

    我同意,把“幹”字用在女人身上是很下流的,應該挨個嘴巴。

    打完以後她就穿上衣服走了。

    我這樣說,是因為我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現在我承認這話說得太過分,尤其對這樣一個還沒有從學校畢業的女孩子;再說,公司又不是她開的。

    我雖然比她大不了幾歲,卻像個老頭子,學曆史的人都是這樣的;而公司是誰開的,在曆史上也查不出來。

    它現在是全世界第一大公司,生産各種各樣的産品,經營各種各樣的業務,甚至負責起草政府的白皮書。

    總而言之,它是個龐然大物,誰也莫奈它何,更别說和它做愛了。

    但F不是個龐然大物。

    她長了一對小巧玲珑的Rx房,乳頭像櫻桃一樣。

     和F鬧翻了以後,我就一個人過了。

    在此介紹幾條經驗供将來遇到這種麻煩的人參考:假如你懶得做飯,可以喝生雞蛋,喝四個可以頂一頓飯。

    假如沒有煙抽,可以在床底下找煙頭,煙頭太幹了就在煙紙上舔一舔。

    有一件事我不教你就會,當你百無聊賴時,就會坐在桌前,拿起一支筆往紙上寫,也可能是寫日記,也可能是寫詩,但是不管你起初是寫什麼,最後一定會寫小說。

    不管你有沒有才能,最後一定能寫好——隻要你足夠無聊、足夠無奈。

    最後你還會變成這方面的天才,沒有任何人比得上你——這可能是因為無聊,也可能是因為無奈,也可能是因為喝生雞蛋,也可能是因為抽幹煙屁。

    假如鄰居打老婆,吵得你寫不下去,你就喊:打!打!使勁打!打死她!他就會不打了。

    順便說一句,我用這種方法勸過了架,第二天早上那位出租車司機就站在走廊上,叉手于胸,擋着我的路,看樣子想要尋釁打架。

    但我笑着朝他伸出手去說:認識一下,我住在407,叫M。

    那人伸出又粗又黑的右手來握我的手,左手不好意思地去摸鼻子。

    但這不說明他想和我友好相處。

    晚上我回來時,他又攔在我路上。

    我笑了笑說:勞駕讓一讓,他又讓開了。

    建築隊裡養了一隻貓,原來老往我身上爬,現在也不爬了。

    有人還對我說:以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原來你是三角眼!我瞪了他一眼,他就改口說:我的意思是,你的眼睛很好看!在公共汽車上還有人給我讓座——對于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來說,真是罕見的經曆。

    這些情況說明我的樣子已經變得很可怕了。

     我說過,公司經營着各種業務,但是它最主要的業務是安置人,而且它安置的人确實是太多了,所以在節日遊行時,叫了我們中間的一些人組了一個方陣,走在遊行隊伍後面。

    我因為個子高,被選做旗手,打着那面紅底黑字的“D”字旗,走在方陣的前面。

    走着走着,聽到大喇叭裡傳來了電視廣播員的老公嗓子:“各位觀衆,現在走來的是被安置人員的方陣……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是我們國家的基本國策……。

    被安置人員也是……建設的一支積極力量”。

    聽到這樣的評價,我感到羞愧、難堪,就拼命揮舞旗子,自身也像陀螺一樣轉動。

    在我身後的方陣裡,傳來了疏疏落落的掌聲。

    這是我們自己人在給我鼓勁。

    F走了以後,我覺得寂寞,感情也因而變得脆弱了。

     F曾經告訴我說,她是學心理的研究生,正在公司調查科實習、做論文。

    提起公司派她來做這種奸細的事,她笑着說:“以前在學校裡隻有過一個男朋友,我覺得這回倒是個增長見識的機會。

    ”她還告訴我說,她的論文題目是“重新安置綜合征”。

    一邊說,一邊還嘻嘻哈哈,說道:“看來你沒有這種病,我虧了。

    ”我當時氣憤得很:第一,這不是好笑的事。

    第二,我也沒有好心情。

    唯一使我開心的事是她虧了。

    所以我還要和她做愛,她說:行了,你做得夠多的了。

    我就說:反正你是公司的人,不幹白不幹。

    結果挨了一嘴巴。

    然後她還哭起來了。

    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在沒倒黴之前,興高采烈,很自私。

    在倒黴以後,灰心喪氣,更自私了。

    而倒黴就是自尊心受到打擊,有如當頭一棒,别的尚在其次。

    我就這樣把她氣跑了。

    開頭我以為她會到公司去告我一狀,讓那裡的人捉我去住監獄,但是等了幾天,沒有人來逮我。

    這說明我把她看得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