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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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收過後,麥子變作光榮糧,被送進城,車、人、牲口、麥子都戴着紅花。

    留給端村的,倒像是從那行列裡克扣出來的一星半點。

    端村人開始精心計算對于那一星半點的吃法。

     空閑下來的田地展示着慷慨。

     遠處,天地之間流動着風水,似看得見的風,似高過地面的水。

    風水将天地間模糊起來。

     知青們回了點兒,點兒上又熱鬧起來。

     沈小鳳向人們展示着收獲。

    她竭力向人們證明,麥收期間"點兒"是屬于她和陸野明的。

    現在當着衆人她開始稱呼他為"哎";背後談起陸野明,她則用"他"來表示。

    他還是經常遇見她那火熱的眼光,人們聽見的卻是他和她之間一種不尋常的吵鬧。

     陸野明要挑水,沈小鳳便來搶他的擔杖。

    陸野明不讓,罵她"膩歪"。

     陸野明洗衣服,沈小鳳早已把自己的衣服排列了一鉛絲。

    陸野明把沈小鳳的衣服往旁邊推推,沈小鳳便尖叫着打陸野明的手。

     陸野明尋機和楊青說話,憤憤地也用"她"來反映着沈小鳳的一切。

    楊青機警地問:"她是誰?" 陸野明愣住了,這才發現自己也用"她"稱呼起沈小鳳了。

     楊青不再追問,隻是淡淡一笑,對陸野明輕描淡寫地談着自己的看法:"她比我們小,我們比她大。

    人人都有缺點,是不是?" "我們"又感動了陸野明,"我們"又驗證了她對他的信任。

    他的心靜下來。

    隻有楊青能使他的心安甯,占據他内心的還是楊青。

     然而在深深的莊稼地裡,在奔跑着的馬車上,在日複一日千篇一律的動作中,在沉寂空曠的黑夜裡,沈小鳳那蠻不講理的叫嚷、不加掩飾的調笑,卻時常響在陸野明的耳邊。

    她的雪白的脖梗,亞麻色的辮梢,推搡人時那帶着蠻勁兒的胳膊,都使他不願去想,但又不能忘卻……她不同于楊青。

     他愛楊青,愛得不敢碰她,他讨厭沈小鳳,讨厭了整整一個夏天。

     秋天了。

     大片的青紗帳倒下去,秋風沒遮攔地從遠天遠地奔來,從褲腳下朝人身上灌。

    吹得男生們的頭發朝一邊歪,姑娘們绯紅的面頰很皴。

     砍了棒子稭的地塊兒被耀眼的铧犁耕過,使了底肥,耙了蓋了,又種上了麥子。

    端村人閑在了許多。

    人們想起享受來。

     "會兒多不看電影兒了!"誰說。

     "請去!"幹部們立時就明白了鄉親的心思。

     "請帶色兒的!"誰說。

     "請帶色兒的,不就他娘的四十塊錢麼!"幹部說。

     過去,十五塊錢的黑白片《南征北戰》、《地道戰》,在端村演了一次又一次。

    片子老,演起來銀幕上淨嘩嘩地"下雨"。

    但是村東大壕坑裡還是以"二戰"壓底兒,早就變作包括鄰村鄉親在内的電影場。

    坑沿蜿蜒起許多小路,坑底被人踏坐得精光。

     到底請來了帶色兒的新片,花四十塊錢端村還用不着咬牙。

    端村人自己過得檢點,也願意對鄰村表現出慷慨。

     帶色兒的電影使人們更加興奮,許多人家一大早就打發孩子去外村請且(親戚)。

    天沒黑透,壕坑就叫人封得嚴嚴實實。

    人們背後是沒遮攔的北風,坑裡升騰起來的滿是熱氣。

     大壕坑也給知青點帶來了歡悅。

    這時他們也和端村人一樣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