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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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畢業的田村已經是軍部大院裡的一個人物了。

    他的标準裝扮是喇叭褲,綠軍裝,蛤蟆鏡,頭發留得很長,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看人也是仰着臉看人,桀骜不馴的樣子。

    更多的時候,他手裡提着兩個喇叭的錄音機,和他的那幫同學一起鑽到公園的樹林裡跳"迪斯科",那種撞屁股、扭腰的舞。

     田村現在敢和父親田遼沈副軍長叫闆了,田遼沈現在是副軍長,四十八歲的副軍長,不算年輕,也不算太老,他可以指揮千軍萬馬,卻無法馴服自己的兒子。

     平時的田副軍長很忙,到處都在撥亂反正,部隊的政治學習少了,正規的訓練卻多了起來。

    田副軍長是主抓部隊訓練和管理的副軍長,一個軍三個師,師下面又有三個團,任務很艱巨,他要不停地下部隊布置訓練任務,驗收訓練成果,忙得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

     楊佩佩現在是軍機關門診部的主任,人們都楊主任、主任地叫着。

    她現在操心的不是機關的門診部,而是眼前晃來晃去的田村。

    現在她和田村說話,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氣,她面對的畢竟是唇上長出茸毛的半大小夥子了。

     田遼沈不在家的時候,田村一副日理萬機的樣子,飯桌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飯,吃完一抹嘴就開溜。

    這天,他又想開溜時,母親叫住了他,母親說:田村,你能不能在家多呆一會兒,陪媽媽說說話。

    這個家又不是渣滓洞,你就那麼不願意呆? 田村把軍上衣甩在肩上,手裡晃着蛤蟆鏡,腿一抖一抖地說:媽,你有啥話就快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還不就是老三篇,有啥可說的? 母親就歎口氣:就是老三篇我也得說,你都高中畢業兩個多月了,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麼打算啊? 田村一甩頭發,滿不在乎地說:随便。

     母親看着田村的臉,認真地說:昨天我幫你在街道登記了,街道的劉主任說了,下批安置待業青年就業首先考慮你…… 田村打斷楊佩佩下面的話,無所謂地說了句:我知道了,怎麼着都行。

     楊佩佩不高興了,沖他嚷:什麼叫怎麼着都行?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呀? 田村沒理母親的話,沖楊佩佩說了句"我走了",就甩着頭發出了門。

     楊佩佩站在門口,望着兒子遠去的背影,隻能長長地歎一口氣。

    孩子是個什麼,到現在為止她也沒品咂出個滋味來。

    田村小的時候,她擔心王桂香找上門來,把孩子突然抱走,就是來到省城後,這種擔心仍無時不在,晚上做夢都會夢見王桂香尋上門來。

    醒來後,她仍沉浸在夢裡的情境中,抽咽着哭上一陣子,直到把田遼沈驚醒:大半夜的,你折騰啥啊? 她嗚咽着:我夢見田村讓人家給抱走了。

     田遼沈就不耐煩地說了句"你真是瞎操心",轉過身就又睡去了。

     楊佩佩卻再也睡不着了,她睜着眼睛望着黑夜獨自陷在悲傷中。

    就這麼一天天挨着,田村長大了,長到眼前這樣的大小夥子了,可就是現在,她冷不丁想到王桂香一家時,心裡還是緊張得不行。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也想不出那是怎樣的結局。

    她不能想象沒有田村的日子。

     畢竟孩子不是親生的,她總有一種危機感,這種危機感無時不在,就像一把利劍懸在她的頭上,讓她的心裡多了一種硬硬的感覺。

     田遼沈從部隊檢查工作回來,一進家門,楊佩佩就把一股無名火撒在他身上。

    她沖田遼沈喊道:這個家你還管不管了? 田遼沈一臉奇怪地說:咋的了?是火上房了還是地震了? 楊佩佩恨恨地說:火沒上房也沒地震,田村都畢業兩個多月了,天天這麼遊手好閑地混日子,你就不管不問? 田遼沈舒了口氣:這事好辦,讓他去參軍。

     楊佩佩看了表情輕松的田遼沈一眼,皺着眉頭道:你說得倒簡單,讓他參軍去,他自己能願意嗎? 這時的田遼沈也擰起了眉頭:他倒願意上大學,就他那樣能考上嗎?他也不是沒考過,差了六七十分,他就不是上大學的料。

     那你說他是哪塊料?就是當兵的料? 晚上,一家三口終于聚到了一起。

    田村是怕父親的,得知父親回來後,他先是把喇叭褲脫了,換上了一條軍褲,蛤蟆鏡也藏了起來。

    母親見了,指着他的鼻子說:你還有個怕呀? 田村就沖楊佩佩賠着笑臉,道:媽,你可别跟我爸說我的事兒啊,求您了。

     田村進來的時候,田遼沈正在看一張部隊訓練的報表,他拿着筆在那兒又寫又畫的。

    見田村進來了,就把報表推到了一邊。

    他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田村,終于看到了他的頭發,就皺起眉頭:你說你頭發留那麼長幹什麼,是當飯吃還是美啊? 田村就低下頭,嗫嚅道:别人都這樣,又不是我一個。

     聽了田村的狡辯,田遼沈猛一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