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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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香并沒有馬上說出自己生了個雙胞胎的秘密。

    起初,她被一種棄子的情緒籠罩着,她不願意再提起老二,她以為不提起就會忘記。

     她回到家以後,乳房裡仍沒有一滴奶水,生前兩個孩子時,那奶水很足,都能噴出來,這次卻不同以往,連一點脹的感覺都沒有。

    丈夫劉二嘎狠下心來把家裡唯一能下蛋的母雞殺了,王桂香雞湯也喝了,雞肉也吃了,乳房卻仍是空空的。

     劉二嘎就真的發愁了,他騎在自家的門檻上,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看着躺在炕上的老婆和兒子,他隻能長籲短歎。

    眼見着楊佩佩送的那幾袋奶粉就要吃光了,他們也隻能省着沖奶粉,奶粉調稀的結果是,沒過一會兒孩子撒上兩泡尿就又哭上了。

    不論王桂香抱在懷裡,還是劉二嘎抱在懷裡,都無濟于事,他隻是一味哇哇地哭。

    幾天下來,孩子的臉色就不那麼紅潤了,有些蒼白,還有些發黃,這是營養不良的表現。

     一天傍晚,劉二嘎到村外那個河溝裡去摸魚。

    以前偶爾還能在溝裡摸出一兩重的鲫魚、泥鳅什麼的,這一次,劉二嘎從頭摸到尾,連魚的影子也沒有摸到。

    當他掃興而歸,回到家裡時,孩子又在那裡哭鬧不止,後來,孩子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哭鬧了,隻是做出一副哭的樣子。

    王桂香看着孩子那張日漸消瘦的小臉,悄悄地抹着眼淚。

     八歲的劉樹似乎已經懂事了,他一會兒看一眼母親,一會兒又望一眼弟弟,樣子很焦灼,他端了碗野菜湯遞到母親面前:媽,給弟弟喝湯吧。

     王桂香試着用小勺喂了孩子兩口,菜湯的味道遠比不了奶粉,很快就被吐了出來。

    四歲的劉草,伸出一隻小手去逗弟弟,弟弟一下子就嘬住了她的手指,有滋有味地吸吮了兩口,安靜了一會兒後就又哭了起來。

     王桂香也失去了耐心,她把孩子放下,使勁兒地去揉自己的一對乳房,然後歎口氣說:你咋就這麼不争氣呀,真是越渴越吃鹽。

     一家人,都為這剛出生的孩子發起愁來。

     半晌,王桂香擡起臉,沖劉二嘎說:他爹,去借幾碗白面吧,給孩子做面糊糊吃。

     劉二嘎袖着手,硬着頭皮走了出去,他知道現在去借白面,不是人家不借,是誰家還能有呢?多災多難的一九六年,被後人稱為三年自然災害中的一年,全國有許多人都在那一年餓死了。

     劉二嘎出去借白面了,王桂香腦子裡又一次想到了老二:此時老二在吃什麼呢?是睡了還是在喝奶?她再看着眼前的老大,真的覺得對不住他,要是把他送人,他就不會餓成這樣。

    可他們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送走哪個她都舍不得。

    她為老二慶幸,慶幸把老二送給了一個好人家。

    一個是團長,一個是護士長,在她眼裡那就是高幹,把孩子送給高幹人家,以後的日子一定錯不了。

    她現在有些後悔,當時忘了問楊護士長要不要兩個孩子,要是他們能把這兩個孩子都收養了,也就不會讓她現在這麼為難了。

     劉二嘎借了東家借西家,終于湊夠了一碗白面,做了面糊糊給孩子喂了下去。

     王桂香和劉二嘎躺在炕上,中間隔着孩子,半晌,王桂香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城裡把孩子送人了。

     劉二嘎歎口氣:這年頭,大人都顧不過來,還有誰要孩子呀? 王桂香說這話的口氣是試探丈夫,畢竟送老二時,她沒有征求丈夫的意見,現在見丈夫這麼說,她的心安穩了一些。

     半晌,她又幽幽地說:咱家現在的條件,能養活這孩子嗎? 劉二嘎翻了個身,甕聲甕氣地道:生都生出來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孩子滿月的時候,劉二嘎給孩子上了戶口,大名叫劉棟,意思是有用的木材。

    老大叫劉樹,老二叫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