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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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香的肚子已經有臉盆那麼大了,從懷孕到現在,掐指算算,再有個十天半月就要生産了。

    王桂香對于生孩子已經不陌生了。

    八年前,那一年她二十二歲,生了老大劉樹,現在上小學一年級。

    四年前,她又生了個閨女,叫劉草,此時應該在自家的院子裡玩兒。

     農村女人皮實,不把生孩子當回事,直到肚子疼了,才往炕上一躺,急三火四地把接生婆接到家裡來;這邊燒上一鍋熱水,呼天喊地地就等着接生了。

    農村女人大都在家裡生孩子,去醫院一是沒條件,二也花不起錢。

    因此,農村的接生婆遍地都是,有幾次生養經驗的,膽子大些,心細一些的,都可以幹這個營生。

    她們不計報酬,等接生的孩子滿月了,孩子的爹用毛巾包裹着十幾個雞蛋送來,就算是酬謝了。

    農村女人生養一點兒也不隆重,懷就懷了,生就生了。

     王桂香雖說離預産期隻剩下十天半月了,但她并沒把生孩子當回事,一大早就出工鋤地來了。

    這是生産隊的地,集體勞動,掙工分。

    男勞動力,包括王桂香的丈夫劉二嘎,被大隊集中起來大煉鋼鐵去了。

    鋼已經煉了一年多了,煉鋼爐建了好幾座,沒黑沒白的,現在每家每戶隻有做飯的鍋沒被煉鋼,剩下的能煉的都拿去煉鋼了。

    煉出的一坨一坨的鐵疙瘩被隆重地送到公社,又送到縣裡,支援國家建設去了。

     毛主席老人家号召,要大躍進,要自力更生,然後就有了大煉鋼鐵的運動。

    煉來煉去,鋼沒見到多少,肚子倒是吃不飽了,生産的糧食都送給國家還外債了,家家戶戶能有一缸糧食的,已經算是富戶了。

     王桂香一家早就揭不開鍋了,自從懷孕後她就能吃得很,以前喝一碗粥能頂半天,現在一碗粥喝下還不到一個時辰,她的肚子就咕咕響個不停了。

    她就喃喃地沖肚子裡的孩子說:你這個讨債鬼,是和媽争食呢。

     八歲的劉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的胃就像個無底洞,怎麼也填不滿。

    家裡早就清湯寡水了,好在是夏天,地裡、山上生着一些野菜,挖一些,撿一些,熬成半鍋綠菜湯,一家老小靠的就是這些。

    有時,劉二嘎在傍晚時分,偷偷地跑回來一趟,懷裡揣着半個玉米餅子,掰成三塊分給老婆、孩子。

    王桂香看着劉樹和劉草狼吞虎咽的樣子,眼圈就紅了,悄悄地把自己那一小塊餅子塞進劉樹的嘴裡。

    丈夫劉二嘎就說:桂香,你就吃一口吧!别忘了,你肚子裡也有一張嘴呢!王桂香就歎口氣,搖搖頭,理是這麼個理,可是讓她吃那塊餅子,她做不到,也不忍心。

    劉二嘎回來就是為了送這半塊玉米餅子,然後又匆匆地走了。

    煉鋼爐前離不開人,要是沒人,爐子就塌架了,那可是政治事故,沒人能擔得起責任。

     王桂香望着丈夫匆匆離去的背影,她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

    那半塊餅子是丈夫劉二嘎的口糧,口糧給了孩子,他就隻能喝野菜湯了。

    她心疼丈夫,也心疼孩子。

    她經常發愁,現在家裡是四張嘴,如果再生一個,就又多了一張嘴,以後的日子可咋過呀!即将生産的王桂香愁得要死要活,早知道添個孩子這麼難,當初還不如不懷這個孩子了。

    王桂香已經發腫了,腿上一摁一個坑,摁下去,那個坑半天平展不起來。

    她知道這是餓的。

    她要在生産前多掙些工分,年底的時候,生産隊是按照工分的多少分發口糧的。

    她參加集體勞動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地裡可以找到一些野菜,收工後回到家裡可以整一鍋菜湯喝。

    她不下地勞動也閑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