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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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轉到了正題上,說随着小牛的大量出生,營養研究就顯得尤為重要,應該成立一個營養研究機構,搞一些營養方面的研究,如果可行,他負責這方面的工作。

     這才是今天李紅裕要說的事。

    繞這麼大的彎子,還是終于說出來了。

    讓一向恃才傲物的李紅裕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舉動,也确實難為他了。

    劉安定心裡止不住有點得意。

    成立一個動物營養研究機構是必須的,公司也早有這個計劃,但讓誰來搞還沒具體考慮過。

    李紅裕從碩士到博士學的都是動物營養,他搞當然再合适不過。

    但他覺得李紅裕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他不想一輩子默默地教書,當然也不想僅僅搞點研究,如果一旦讓他插入到公司裡,請神容易送神難,憑他的才能和性格,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麻煩,比如争權奪利,比如壟斷技術,比如要求待遇等等。

    這讓他想起白明華曾經說過的話。

    有次白明華說:"憑李紅裕的才能,我也應該提攜一下他,就像提攜你劉安定一樣,但他的野心比你劉安定還大,我已經養大了一個競争對手,我決不會再養一個更大的競争對手。

    "他當時覺得白明華嫉賢妒能,是雞腸小肚的小人,終究成不了大事。

    現在這樣的問題又擺在了自己的頭上,他雖不想嫉賢妒能,但以後的許多事不能不去考慮,況且他從心眼裡就不想讓李紅裕摻和進來。

    劉安定想想說:"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還得和公司其他的領導商量。

    " 李紅裕說:"你是總工程師,技術方面的事你負責,你提出搞營養方面的研究,我想他們沒有理由來反對。

    " 劉安定說:"事情并不是這麼簡單,你提出的事我和他們商議後再說吧。

    " 兩人雖然喝的是葡萄酒,但一瓶酒喝下,劉安定還是感到有點頭暈。

    回到招待所房間,何秋思便跟了進來,好像是已經等了他多時。

     何秋思一眼就看出劉安定又喝了酒。

    何秋思一臉不高興說:"你好幸福啊,花天酒地,一個老婆一個情人,又不操心,又不承擔責任,你是不是想一直就這麼幸福下去。

    " 劉安定知道何秋思的意思。

    想到離婚,他就心裡發憷,發煩。

    宋小雅的工作已經給安排妥當,離婚的事嶽父嶽母都和宋小雅談了,他也和她談了多次。

    宋小雅最初是謾罵,冷笑,現在幹脆什麼都不說,好像沒有聽見。

    宋小雅一聲不吭,可女兒卻不依不饒。

    那天女兒竟以不上學相要挾。

    後來女兒真的蹲在了家裡,說不答應不再離婚,她就永遠呆在家裡。

    女兒在家裡躺了三天,他堅持不住了,答應了女兒,把女兒送到了學校。

    這些,他當然不能告訴何秋思。

    但拖下去怎麼行,已經讓何秋思受了很多委屈了。

    劉安定說:"要不我就向法院起訴。

    " 何秋思說:"這話你也說了幾次了,可就是不見行動。

    還有房子的裝修,你到底管不管。

    好像這一切都成了我的事,是我要第三者插足,硬要破壞你們的家庭,硬要嫁你。

    我到現在突然覺得好像沒摸透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到底打算怎麼辦,你今天給我一句實話,哪怕是你後悔了,想罷手散夥,你也給我說一聲。

    " 劉安定說:"裝修的事我也在考慮,我正在想辦法籌錢,湊夠了咱們就動工。

    " 何秋思說:"錢的事你不用再管,我有辦法,關鍵是要你一句話,你說辦不辦。

    " 劉安定做了肯定的回答,然後問錢從哪裡想辦法。

    何秋思說給畜牧所兼職的研究可用她從教委申請來的那筆經費,把兩個研究合為一個,省下畜牧所給的那十萬研究費用來裝修,等有了錢再給補回去。

     劉安定感到何秋思在孤注一擲。

    教委給的那二十萬隻買了些研究設備,具體研究什麼因為忙還沒确定下來。

    畜牧所分給他的研究内容是确定的,要他搞胚胎切割研究。

    把兩個研究合在一起搞也不是不可以,但把錢挪用掉終究讓人心裡不是滋味,說嚴重點也是犯法,萬一敗露,就不是一件小事。

    劉安定不能同意這樣做。

    何秋思發了恨說:"我就知道你想拖下去,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讓我長期當二奶,讓人指指點點,我還有臉沒臉,我還要不要臉!好吧,今天我才看透了你。

    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算我瞎了眼受了一場騙。

    " 何秋思摔門跑回了房間。

     劉安定重重在床上砸一拳,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好。

     離婚是堅決要離的,他對她是真心的,他從沒想過包二奶一妻一妾。

    問題是事情怎麼處理才妥當。

    劉安定想一陣,沒有更好的辦法,但事情确實也該往下進行了。

    他覺得隻能順着她,先讓一步,把房子裝修好,然後再做女兒的工作。

    但挪用研究費不能太多,簡單裝修一下,有兩三萬也就夠了,這兩三萬也能很快補上。

     去敲何秋思的門,裡面沒有動靜。

    用點勁敲,發現她并沒鎖門,說明她在等他過來。

    何秋思背對着門和衣躺在床上。

    劉安定過去俯身将她扳過來,她又轉過去。

    再扳過來,再轉過去。

    反複幾次後,劉安定說:"我聽你的,先裝修,但不能挪用太多,我看有三萬就行了。

    這是犯法的事,萬一哪天有人突然要審核經費的使用情況,事情就麻煩了。

    不過你不用擔心,這筆錢我會想法很快還上。

    " 何秋思半天不做聲,劉安定以為她不滿意,耐心解釋時,她突然轉過身說:"你不要避重就輕,不結婚裝修房子幹什麼,我問你,究竟打算怎麼辦。

    " 劉安定坐下來,覺得不說實話是不行了,隻好低頭說了女兒罷學的事。

     何秋思沒有想到她女兒也鬧了起來,而且還有這一招。

    這一定是宋小雅教唆的。

    何秋思有點吃驚,也感到氣憤。

    說:"你這個老婆還真不是個善茬,還真有點本事,竟讓你女兒來替她鬧騰,其實這一套也不算高級,你如果态度不堅決,她還有更高的招數等着你呢,你就這麼不死不活地拖着吧。

    我知道,這麼拖下去你也不傷毫毛,你也幸福,你也有精力。

    " 劉安定認為,女兒鬧決不是宋小雅教的,而是女兒發自内心的。

    相反,宋小雅不離,也是受了女兒的影響,不忍心讓女兒痛苦。

    别人當然無法理解,其實女兒和他的關系最為親密,女兒從小就愛往他懷裡滾,八九歲了還整天要往他的脖子上騎,直到現在,一進門總要喊一聲老爸,然後過來或在他身上撒個嬌,或揪揪他的鼻子耳朵。

    女兒罷學也決不是心血來潮,而是發自内心的抗議和痛苦。

    他有時覺得,女兒說不定會以死來抗争,來阻止他離婚。

    那天女兒知道他打定主意要離婚時,女兒有點絕望,絕望很快轉成了憤怒。

    女兒咬了牙說:"爸,想不到你竟是這樣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人,我算是投錯了胎。

    我原來敬重你,覺得你很有學問,很了不起,沒想到你越有學問越不懂道理,越不講人情,越自私,越壞,這樣我學習還有什麼用,隻能是和你一樣,越學越壞,所以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我再不上學,也再不想活了。

    "女兒的這番話深深地震動了他。

    他清楚,女兒能說出這樣高水平的話,絕對不是一時的聰明,而是内心極度痛苦長期思考的心得,也是女兒對這件事幼稚而真實的看法。

    他忍了淚給她講婚姻,給她講男女間的感情。

    女兒說:"什麼感情,說到底你還是自私,隻為你自己的感情着想,你怎麼就不考慮一下我和媽媽的感情。

    你再不要用感情來遮蓋你的醜惡,原因很簡單,就是你地位變了學問大了。

    我們學校有個燒開水的老頭,他每天來上班,總是用輪椅推着他癱瘓的老婆,他工作,就讓他老婆坐在輪椅上看,閑下來,他就把老婆推到操場,讓她看我們玩耍,他就蹲在一邊抽煙。

    有人誇他好人,他就說我不識字,也沒别的本事,我隻會好好照顧她。

    所以我也不讀書了,免得書讀多了,像你一樣沒良心。

    "這樣的話讓他無地自容,他答應女兒不離婚,女兒一下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哭又笑,撲在他懷裡滾了他一臉眼淚鼻涕。

    現在想到這一幕,他都無法再提離婚。

    這些,沒有孩子的何秋思又怎麼能夠理解。

     見劉安定低了頭一聲不吭,像個窩囊廢,又像一堆任人宰割的滾刀肉,何秋思氣不打一處來。

    她狠了聲說:"你也不用裝死狗,我也不會賴着你,就痛快說,離還是不離。

    " 劉安定說:"我已經說過了,她不離,我就向法院起訴,現在的關鍵是怎麼說服孩子,怎麼少讓她受點傷害。

    如果等到放暑假,我也不怕她不上學,我也有時間慢慢來哄她。

    " 何秋思緩和了口氣說:"說到底還是你這女兒太自私太霸道,你把她養這麼大不容易,她怎麼就一點不為你想想,難道父母就不應該有自己的幸福?難道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難道要讓父母處處圍着她轉,為她而活着?你這女兒也太不像話了。

    再說離婚後并不是不管她,她想跟着誰都可以,想去看誰也不會阻攔,她并不會受到多少傷害,她為什麼要如此不懂事。

    我想你應該好好教育教育她了,再這麼嬌慣下去确實危險。

    " 何秋思說的也有道理,沒有道理的隻能是我劉安定。

    但問題是不能操之過急,太急了會鬧出事來。

    劉安定想想說:"我回去再和她談一次,她不同意離婚我就向法院起訴,估計法院判下來也得一段時間,到時也差不多快放假了,那時我再讓女兒知道結果,然後我領她到外面旅遊一回,讓她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現在咱們先裝修房子,一切準備好了,婚也就離了。

    " 也隻能這樣了。

    何秋思不再說什麼。

    兩人呆坐一陣,劉安定看看表,已經是深夜了。

    劉安定說咱們睡吧,便将被子拉開。

    何秋思說:"你還是到你屋裡睡去吧,睡在一起讓人看到了影響不好,也不像回事。

    " 劉安定要走時,何秋思煩躁了說:"早知有這麼多的麻煩,當初就不該有這段感情。

    " 劉安定說:"你放心,好事多磨,到時候一切問題都能解決。

    " 劉安定要出門時,何秋思又叮咛不要鬧出事來,劉安定點頭答應後,默默地出了門。

     想不到宋小雅突然離家出走了。

    好像有預感,劉安定一上午都心神不甯,快下班時突然想起早上宋小雅好像沒有起床,他燒牛奶時煤氣關了沒有也記不清。

    給家裡打電話,沒人接。

    宋小雅前些天就正式到系裡上了班,給系裡打電話,說宋小雅今天沒來上班。

    劉安定急忙回到家,就發現了宋小雅寫給他的留言。

     留言寫在一整張稿紙上,但内容隻有簡短的幾行: 劉安定: 我走了,我将永遠離開你,因為你讓我失望,這個世界讓我失望。

    佛家以慈悲為本,我給你讓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但願她不會是第二個我。

     本來有許多話要說,突然又覺得沒什麼可說,該說的都說完了。

    惟一的要求是希望你照顧好女兒,看在我仁慈的份兒上,不要虐待她。

     劉安定一時腦子一片空白,呆站一陣,才想到在家裡亂找。

    找一陣,也不見有自殺的痕迹。

    打開衣櫃仔細查找,她的衣服差不多都不見了。

    劉安定的心鎮定了一點。

    帶走這麼多衣服,說明不是去尋死,而是有活下去的意思。

    這段時間宋小雅信佛教,特别虔誠,他覺得她整個一個信仰危機,也懶得管她。

    現在看來,她很有可能是出家修行去了。

     法院的傳票也放在桌上。

    因為她拒絕協議離婚,他便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判決離婚。

    可能是她收到傳票後,便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再看幾遍留言,但字裡行間看不出一點出家的意思,更多的是讓人感到她要離開這個世界。

    也說不定是到名山大川去死。

    劉安定的心又縮成一團。

     女兒什麼時候放學回來劉安定竟沒發現。

    女兒發現父親臉色不對,接着就看到了留言。

    女兒以為母親死了,放聲大哭。

    劉安定強忍了淚安慰女兒說:"不要哭,不會有事,你媽出家當尼姑去了。

    " 女兒瞪大了眼,但眼淚還是不斷地湧出。

    她問:"你不是答應過不離婚了嗎,她怎麼又會離家出走。

    " 向法院起訴的事女兒并不知道,他也不能讓她知道。

    劉安定說:"我說過,感情的事你還不懂,夫妻沒有了感情,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寫得清楚,她對我失望了,就再也不能和好了,所以她就走了。

    " 女兒突然問怎麼知道是離家當尼姑去了。

    劉安定心裡又一陣慌亂和痛楚。

    女兒還小,不能讓她受更大的打擊,即使她母親死了,也不能告訴她真相。

    劉安定壓住心裡的慌亂說:"她打電話告訴我她出家去了,要我不要找她。

    " 女兒哭半天,突然去收拾衣服,說:"你不去找她,我去找,找不到我就不回來。

    " 劉安定說:"我怎麼能不去找,我馬上就去找,一定把她找回來。

    你聽話,這是大人的事,從今天起,你就住在你姥爺姥姥家。

    有我們這些大人在,你媽的事你就不要管,好好去上你的學。

    " 劉安定覺得應該馬上告訴宋小雅的父母,便領了女兒往嶽父家走。

     走到半路劉安定又有點猶豫。

    嶽父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了,雖然瞞嶽父說已經做了手術,但嶽父懂醫學,因為病痛症狀還在,嶽父便判斷出腫瘤沒有割去,病已經到了晚期。

    因為手術沒有做,隻好采用化療,嶽父的身體更加瘦弱。

    一個生命将要走到盡頭的老人再經受女兒生死不明的打擊,怎麼說都有點殘酷。

    劉安定站了想一陣,覺得這樣大的大事不說也不行,隐瞞不報,人們當然要懷疑是他害死了妻子。

    劉安定決定先和嶽母許慧商量一下,聽聽她的意見,然後再找宋小雅的親媽,把情況詳細告訴給她,也許她知道一些宋小雅的情況,說不定宋小雅出走時到過親娘那裡,也說不定出走時找過父親。

    臨走見一眼父母是人之常情。

     劉安定決定先不讓女兒去嶽父家,免得讓嶽父知道這事。

    劉安定在食堂給女兒買了飯菜,送女兒回到家,然後出門往嶽父家走。

     許慧說昨天晚上宋小雅來過,表情雖然沉重,但什麼也沒有說,隻問了一下她父親的身體。

    要不要給嶽父說,嶽母也拿不定主意,但她傾向先不說,先找找看,找不到時再說。

     突然女兒打來了電話,說姥姥來了,要劉安定快點回去。

     女兒說的姥姥是指宋小雅的親媽,也許是親媽知道一些情況。

    劉安定急忙往家裡趕。

     宋小雅的親媽在哭,見劉安定進來,便邊罵邊哭邊數落。

    劉安定聽出,昨天晚上宋小雅到過她那裡,哭了半晚上,流露出厭世不想活的思想,也要母親以後多關照一點外孫女。

    嶽母說她當時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