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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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還沒睡醒?”他能體諒事出突然,小戎一點心裡預備都沒有,緊張與不解是應該的。

     可是,他卻感受到一股被拒絕的疏離,任誰都聽得出她疊疊層層的重複着同一句話的口氣有多敷衍。

     “是呀、是呀。

    ”聽出他口氣中的退縮與沮喪,陸小戎疊聲應着。

     坦白說,她的心裡拉拉雜雜的攏着拱不出原因的慌張。

    睡得好好的硬就是被他給吵起來,又是一聲接一聲的輕籲短歎,歎得她的腦子完全無法正常運作。

    她很想理理智智的點醒他的失常,然後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繼續睡完她的大頭覺。

     明天一大早起床後,他們又是橋歸橋、路歸路的當彼此的好朋友,他繼續是那個常管東管西的錢立封,而她也仍是那個叛逆又單純的陸小戎。

     可這仿佛摻了魔法的寅夜向來就容易蠱迷凡人的心智,尤其錢立封今天晚上的舉止又那麼的怪異,先有形體的逼近,後有言語的挑弄,揣着一顆心在惶然的胸口,陸小戎應完了聲就什麼也不敢多說了。

    就深怕他一個神經錯亂,不知道又會說出什麼更驚悚人心的話來。

     或許,錢立封隻不過是正逢人生的情緒低潮期,又恰巧選上她當個對象來無病呻吟一番,這倒是無可厚非。

    朋友嘛,本來就是該幫來幫去的。

    可是,若待他正常後,她卻白癡的陷入感情的筐筐裡,那可就大大的得不償失了。

     心不起波,凡事安。

    怕就怕,心中掀起了浪濤。

    陸小戎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些什麼古怪比喻,可是,她就是不願意讓有些事情浮上台面。

    是什麼事呢?她連想都不肯自己去多想。

     “那……”沉吟了幾秒,他突發善心的放過她。

    “過幾天再說好了,夜深了,晚安。

    ”在她還來不及繼續吭出那兩個字時,他又輕輕柔柔的丢了一個軟炸彈給她。

    “希望你的夢裡有我!” 陸小戎差點沒被這句話給炸得魂飛魄散,聽到話筒傳來嘟嘟嘟的收線聲,她認命的坐了起來,将煩擾不安的凝重臉蛋擱在弓起的膝蓋上,心裡的詛咒一聲接一聲的疊聲串起。

     錢立封這個叉叉圈圈! 這下可好了,丢下一顆暧昧到大西洋的核彈後,他可以安安穩穩的倒頭去睡他的大頭覺,換她凄凄慘慘的睜大眼睛數綿羊。

    明天鐵定又可以不必畫眼線了,眼眶邊邊那一圈絕對會很聳動的黑。

     還希望你的夢裡有我哩,聽到他語焉不詳卻染足了色彩的話,誰還有那種心情睡覺呀。

     夜的腳步走得又緩又沉,失眠的寂寥世界裡多了個陸小戎。

     希望你的夢裡有我!惡!忿忿地将膝頭攏得更緊,陸小戎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幹脆撥通電話過去吵得他也不能睡。

    可是,她不想。

    怕一不小心又聽到了更多會讓人心慌意亂的話。

     真是讨厭,這下可好了,那個死人骨頭三更半夜的不睡覺,盡對她說些這麼惡心巴啦的瘋話,搞得情勢這麼暧暧昧昧的,怎麼辦? 錢立封是男生,男生的臉皮向來就比較厚,出點糗本來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再加上他老是闆着張臉,有誰會那麼大膽的拿這事兒糗他呀。

    可她是女生,是個标标準準的黃花大閨女耶,臉皮又比一般的女生還要薄,給他這麼一攪和,教她明天拿什麼表情去面對他才好? 生平第二次,陸小戎失眠了。

     勉強的躺回床上,不請自來的兩道無形的彈簧片惡毒的迳自撐起了她可憐兮兮的眼皮,任憑她使盡了全身的意志力,卻是怎麼也無法使兩片眼皮覆合在一起。

    腦海中盡是錢立封的話,還有他愈逼愈近的臉孔。

     他看起來真的像是預備要吻她耶,可是,可能嗎?而且,若真如她所揣測,這又代表了什麼? 煩躁的翻了個身,她怔怔的凝注向窗外的垠黑。

    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錢立封是對她動了心,要動心早就動心了,也不會拖了這麼多年才蓦然對她“發情”。

    她也絕對不想讓自己冒出這個早已該斷絕多年的念頭來,可是,他的“情不自禁”真的很莫名其妙的惹人心煩。

     錢立封究竟是想搞什麼鬼呀?唉,無端端的,單純又快樂的心情又擾起了亂端。

     睜着大眼,陸小戎直等到三兩隻小麻雀吱吱喳喳的搶食聲自窗口傳來,太陽公公也慵慵懶懶的上工了,這才颦眉的閉眼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