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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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等着我悲哀的眼淚,再用那些悲哀無奈拱築它陰暗的傳奇.
所以,我知道我不應該踏進這所大得讓我分不清方向的校園裡,卻還是那樣不由自主、一步步地踏陷下去.這離我,是太遙遠的世界;接近了,徒讓自己覺得傷悲.
“沉──若──水!”正當我不知該如何,一幀意外的人影擋住我.“果然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明彥?”連明彥隻手提着小提琴,隻手鈄插在褲袋裡,一身少年的傲氣.明娟父母從小就刻意栽培他們,明娟從小就學鋼琴,也練過小提琴;連明彥專攻小提琴,間因少年傲性,跑去玩酷酷的色士風.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一時有些茫然.
“你怎麼會在這裡?明娟呢?”問得有些傻.
他微微提動小提琴,一臉嫌我廢話的表情.
“當然是來上爐練琴的.”他擡高下巴.
他姨丈阿姨都在這所大學任教,本身又是學音樂的,托聘同系的老師指導他的琴藝,本也不是甚麼難事.
“你呢?”他接着問.眼神裡,有一種過度自信與成熟的不馴.“你到這裡來做甚麼?那傢夥不是沒事就跟你攪和在一塊嗎?我還以為是她硬拖着你來的.她沒跟你在一起嗎?這倒稀奇了.”
我總以為,學琴學音樂,是上層社會表彰于形外的一種身份表征,代表一種氣質和教養;也總以為,那就等同于華麗優雅和溫文儒雅的代名詞.連明彥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全然逸出我的想像;他顯得很有自我的主張個性,超越他年紀的霸氣性格.
“我有點事情,所以……”
“甚麼事?”他完全沒把我放在眼內,拿我當同輩看待,語氣半帶着強迫.連明娟那個姐姐他都不當是一回事了,更何況是我!
我避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迴避着.
“沒甚麼.隻是一點小事……”下意識抱緊手上的紙袋.袋子裡,收着要還給江潮遠的風衣.
他蹙起眉,疑惑地看着我,審視地打量着我.眼神交移,疑放在我手上的那紙提袋.
“你不是要去練琴嗎?時間不快到了?”我提醒他,岔開他的注意.
“不急,那是甚麼?”他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紙袋.
“沒甚麼.”我不給他瞧,移到身後.急着想逃開他.“明彥,我還有事,那就──”
“等等!”他攔住我,不讓我走.“反正我也不急,你有甚麼事,我陪你.”
“不行!”我脫口而出.苦笑說:“難道你沒有别的事好做嗎?幹嘛跟着我!”
連明彥是自體會發光的星球,負等的亮度,燒得我的眼會痛.我無法直視他.
“就是沒甚麼事好做.走吧!你要去約會對吧?約在那裡?對方是愣頭愣腦的大學生嗎?”他一迳自以為是,邊說邊往我靠近.
我往後挪開了一步.我習慣和别人隔着距離;那個生物性的隔閡,是我跟這個世界天生的距離.
“幹嘛!”.他抓住我,有些惱怒.“我身上又沒有瘟疫!”
“對不起!我隻是習慣……”我掙開他.十四歲的他,不僅有着超越他年紀的高挺,更有着超越他年齡的早熟個性與早顯的傲氣;一如我早顯滄桑和憂郁.
我以為他會拂袖而去,但他卻隻是站着,盯着我.
“你知道嗎?”他不笑,不帶任何表情.“你是個無趣的女孩,比莫劄特還乏味.”
“啊?”我錯愣住,一時意會不到他的話.隔一會,這些話才傳進我大腦,開始起作用.
“沒有人這樣對你說過嗎?”連明彥的聲音冷如冰,态度也很冷漠,表示他是認真的.“沒有人知道你心裡在想甚麼,笑跟哭差不多,随身帶着一把尺測量着和别人之間的距離;而且,才十五歲,就一臉二十五歲的滄桑冷淡,對甚麼都好像無動于衷、沒所謂.我真搞不懂,你這樣也算是青春嗎?”
我别開臉.何止他不懂,我自己也不懂.何以同樣的青春,卻有那樣落差甚大的存在?我何嘗喜歡這樣的自己?我隻是不得已.我像那片天空,和它同化成憂郁的顔色;生死都是一團槽,生和滅、光燦或黯淡,都不是我自己所能掌握.我無法向前看,隻能仰頭,再低下頭,面對一個糟透了的世界.
未來對我來說,虛無縹緲得教人不敢想.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改變我的人生,拿甚麼交換現實的夢.憧憬太遙遠的虛幻,對我是無意義的;編織太美的夢想,對我又是奢侈的.
這樣的我,當然不懂.不懂人因何而生、為何而滅,生從何處、死歸何域;不懂情是何物、夢生何處,愛恨憎癡怨又代表何慕.我隻能低順應命運的乘舛撥弄,為自己的天生既定悲傷無奈.
我并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我無能為力.就像命運擺布的那個陷阱,那最初最美的江潮聲,引着我踏入不該的墮落;而我隻能,任由冥冥的擺弄.
“你怎麼不說話?不反駁我?”等不到我的反應,連明彥更顯得躁怒.
他生氣的方式是很特别的,冷冷的,用眼神冰死人.這時的情緒,卻多了一點躁動.
我僅是沉默着,既未承認也不否定,算是一種無言的回答.任由他去疑猜.
他說的并沒有錯.我的确是那樣的人.我沒有一般少女對青春的憧憬,也缺乏了對生命的熱情;我對事情無動于衷,表情裡帶一點無所謂,那是因為我覺得茫然,我的未來沒有方向.
我的心是封閉的,甚至連去愛一個人都讓我覺得艱難,所以,我習慣和人隔着距離,讓自己不必活得那麼吃力.并不是我不願展露開放的心靈,而我,我怎麼去對别人形容,江畔那随着季節更疊,春夏秋冬各會吹來不同刺骨或令人窒息的寒風與躁息?
這太麻煩了.所以我選擇一個比較方便與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我沒有力氣解釋太多,所以養成一種無動于衷.我何嘗喜歡這樣的自己?我隻是,無可奈何地選擇一個花費較小力氣的生活方式,然後,我的性格與眼神表情,便依循這個方式塑變而生,慢慢地冷卻成形.
“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不開口反駁我?”連明彥再蹙起眉.我的不坦誠,令他不耐;我的太坦誠,反又使他覺得不愉快;他需要一個明确的答案,否認或附和.
他不習慣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