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渴望生命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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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式:林業一喬木一木材一效益。

    盡管六十年代初周恩來就曾指示林業部要注意造林,要把造林放在工作的首位,但他科學的遠見怎能抵擋“革命”的蠢見。

    聰明有“絕頂”,愚蠢卻沒有底,而更可怕的是天才的愚蠢。

     當然,天才畢竟是天才,我們也曾喊過“以農業為基礎”、“農林牧副漁全面發展”,但是浪漫主義天才就是從不能很好地落實自己喊出的正确口号,卻總是随意性地做錯事。

    本來嘛,中國人世世代代都在“坎坎伐檀兮”,林木既然自己有再生能力,又何必我們去操心呢?難怪一個外國人說,你們中國人為了保衛自己的國土,敢跟日本人打,敢跟美國人打,敢跟俄國人打,這種寸土必争的精神值得欽佩,但你們卻不知愛惜它。

     一九七八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凍得抖抖索索的土地終于引起新一代的領導人注意,總算有了“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的出現,為此設立了三北防護林建設局,簡稱“三北林業局”,直屬中央林業部領導。

    諺語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我們是“前人砍樹後人栽”,然後才能談得上給我們的後代一巴掌蔭涼的地方。

     一九八八年八月的一天,在三北林業局,李建樹、高慶有兩位局長與我娓娓而談。

    盡管從一九七八年到一九八八年,取得了巨大的成績,十年間在極為困難的條件下,能造林保存一億三千多萬畝,早期營造的林木已見了生态上的效益和經濟效益,但兩位局長的眉頭仍緊蹙着。

    我欣賞這種有了成績仍憂心仲忡的人,這是有頭腦有遠見的表現。

    壞習慣舊觀念,不是一瞬間就能徹底改變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不過是一個起點,站起來的勇士們時時刻刻總感到自己是在霧中的泥淖裡跋涉。

    泥淖望不到邊,甚至你都看不到自己腳下,隻覺得行走困難卻不知是哪一塊泥團吸住了你的腳闆。

    現在,第一期工程(一九七八——一九八五)預算所撥的十億元僅撥了三億元,第二期(一九八六——一九九五)的經費依然是年年拖欠。

    局長們天天等米下鍋,奔走于中央各有關部門要求兌現。

     “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被稱為“綠色長城”,在國際上列為“世界生态工程之最”。

    世界生态工程的曆史上有這樣四大項目:羅斯福工程、斯大林改造大自然計劃、非洲五國聯合綠色壩,再一個就是我們的“三北防護林”。

    第一項、第二項早已完成,第三項正在順利地建設着,唯獨我們的這一項,進行得既坎坷又壯烈。

     “三北防護林”第一期工程,可以想象因人手、經費、交通等等的限制,隻能從比較容易施工的地段開始。

    先吃肉後啃骨頭,每一個牙口不好的人都會這樣做,無可非議。

    于是,擺在後面的工程不言而喻就越來越艱巨了。

    現在,局長們就在擔心再不給足經費,這項工程是否還能進行得下去。

    本來,虎頭蛇尾一直是我們的毛病。

    如果“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因經費問題而夭折,那就不單是我們中國人的不幸也是全人類的不幸。

     西方一位氣象學權威說,上海的一隻蝴蝶扇動翅膀,也會給紐約的天氣帶來變化。

    這話生動形象地說明了全球生态的一體性。

    “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無疑是造福全人類的工作。

    這點,精明的日本人早就認識到了,他們提出願意協助這項工程,并已開始在内蒙古設立了一個點。

     當然,現在各個部門(以前叫“各條戰線”)都在喊經費不足,教育、科研、衛生、交通、文化等等都嗷嗷待哺,哪一個部門都有關國民生存的安危,我們沒有權力也沒有理由把林業建設放到高出各個部門的位置之上,但如果我們能夠改變單純追求經濟效益的思想,更深刻地認識到林木和我們人本身、和我們智慧以及文明的成長息息相關的話,我們即使在困難中也會給林業建設以更多的關心。

     我不想再說更多的話,這部報告文學集會告訴讀者更多的實例,這項長期的工程給人的印象也許并不是那麼轟轟烈烈的,但的确是壯麗的。

    樹木的成長需要時間,那可不是《聊齋》中植桔者玩的把戲,實際的效益和成績都必須在一個長時間中慢慢地積累。

    我們廣大的林業工人、技術人員和幹部們把他們的青春、壯年直到全部生命都投入了植樹中去,待樹長成,人卻衰老了。

    别的行業中一個人一生中可能取得許多成就,而從事林業建設的人一生中能取得一兩項就算幸運的了。

    僅此一點,從事林業建設的人們就應該是為人所尊敬的。

    樹木的生長是無聲的,從事林業建設的人也是無聲的——但卻是頑強的。

    我希望這部書裡描寫的人物所做的綠色的夢終于會成為現實。

     中國、中國人的興旺肯定要和樹木的興旺同步,二者是一榮俱榮、一敗俱敗的關系。

    我們現在既需要陽光,我們也更需要綠蔭。

     1988年9月于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