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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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說,當他見到她又再次從唐震餘車上下來,而且還是這種淩晨時刻。

    乍來的抽痛與酸味一股腦兒湧上攫住心間。

    是想跳前責問,但卻止步于她無言仰天的抑郁下——不敢相信,脾氣還拗卻是堅強無比的江蓠凡也有脆弱時刻。

     而他更舍不得。

     兩兩呆立原地,眸子與眸子波光交錯──她等着,等着那幾乎已成習慣的怒叱再次席卷攻擊而來。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完全沒有指責,也沒有怒火騰騰的噴射。

    當她的神經又再度錯愕時,赫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被一雙鐵臂由身後摟住,更将她籠罩在懷抱裡,又在回神的瞬間,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在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中,熱烘烘地…… 喉頭蓦然一縮,激蕩傳遍四肢百駭,她一直控制得宜的自制力在下一秒鐘完全崩潰。

    再也顧不得勇氣、更是忘了所謂的堅強,此刻的她隻是拼命想汲取一份這難得享受到的倚靠溫暖,一心隻想貪婪吸取這股安全感。

     倚着溫暖,和着涼風,她竟然發現眼眶濕濕地,何時?雨水跑進她的眼睛裡,還流得滿腮,何時…… “若是真的很苦、很痛,那就哭吧,容許自己縱情一次,不要再僞裝了……”低喃回轉的話語終于石破天驚地震斷她所有的強忍。

    仿佛被擊垮一般,囤積心頭的委屈與傷心,全數決了堤,形成斷了線的圓潤珍珠淚,一顆顆,不間斷地,從她眼眶滑落下來。

     埋在他的胸膛上,盡情展現自己的懦弱,即使心裡有一道聲音不斷訓斥自己不準哭、不準流淚,唯有弱者才會以淚示人。

    然,撲簌簌的淚串根本止不了。

     任由她哭泣,目前唯一能做的僅是出借他的胸膛。

    況且此刻絕非問明原委的好時機。

    水寰忍着追究的欲望,任憑她盡情宣洩。

     半擁半抱扶着她回返公寓裡,見她仍是柔腸寸斷、一臉的蒼白虛脫,殺人的欲望突然由此而生,到此為止了!他再不容許有人這麼欺負她。

     良久、良久過後,啜泣聲漸漸歇止,隻餘偶爾的哽咽逸出她依然纖弱的訊息。

     幸好!否則再任由哀傷沉浸心靈,難保她不會因而傷了身體。

     江蓠凡半垂螓首接過水寰體貼遞來的手巾,擦拭自己滿臉的狼狽,拭後,卻怎地沒勇氣擡頭望看他。

     怎麼辦?自己失控的一面全部被這個“冤家”瞧清楚了,說什麼她都無法再僞裝成堅毅強悍的獨立模樣。

     偷偷觑了他一眼,表情是平靜無濤的。

    但這會不會是讪笑前的裝模作樣,他一向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扳倒她的機會。

     可是等了半晌,他高瘦堅實的身軀依然隻是蹲立在她身邊,以為的嘲弄和諷刺并未如她所預期的那般撲擊而來,有的隻是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她身邊缭繞。

     她是該主動開口,可是要說什麼呢?幾番欲言又止,她才鼓起勇氣呐呐吐出一句,道:“對不起,弄髒你的衣服。

    ” “無所謂。

    ”簡潔有力,最重要的沒有譏诮。

     因此,江蓠凡總算敢大膽地正眼瞧他,但見水寰起身走進廚房,倒來一杯溫熱的開水踅回,遞給她。

     “喝口水,順順氣。

    ”那平和的溫度更加熨穩她的擺蕩與不安。

     江蓠凡接過,溫吞地啜飲着,眼角餘光又再次悄悄觑他,有意找出他隐了住的諷刺何時又會冒出來。

     但,探了良久,還是沒有她以為的嘲弄,反倒是瞥見了伫足在眼底下的關心。

     遏止的哀恸又想破殼而出,好不容易散去的淚水差點又凝聚成珠,怎麼回事?她仿佛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初生稚兒,完全禁不起一點刺激。

     “蓠凡,你沒事吧?”他緊張地詢問,理所當然看見她閃幻不定的神情。

     聲音便在喉嚨怎樣也不敢逸出,就生怕會伴着啜泣又再度傾巢而出,隻好用搖頭表示。

     水寰怎會看不出她的虛弱,但忌憚于她不知能否承受,即使有了滿肚子的疑窦想問,也不敢輕易觸動她的傷口。

     “沒事就好。

    ”他扶起她,往寝室裡頭送。

    “那麼進房裡休息吧,我走了,不吵你了。

    ” “你要走?”驚恐從她唇隙逸出。

     水寰也被她驚恐的問話吓了一下!她究竟遇上了什麼事?竟然刺激得整個人都變了樣。

     仍舊執意将她扶上床,逼她躺下,又替她蓋上薄被。

    “閉上眼睛睡一覺,你的精神狀态相當不好。

    ” 她怎麼能夠安心閉上眼呢?一聽他要離開,空虛感立即陰冽冽地再度降臨,撩起她的無助。

     “水寰…”聲音梗住,臉色急遽慘白,想留他,可是……“我……” “蓠凡?”他被她的樣子吓到。

     “我……”梗在喉間,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别急,慢慢說,我聽着。

    ”如天鵝絨般的輕柔意圖撫平她的起伏。

     她虛脫的模樣宛如搪瓷娃娃,似乎隻要再稍稍一用力,就會當場粉碎。

     “蓠凡。

    ”看着那張毫無血色的嬌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