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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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腿上的一片泥漿。

    說到這兒,司馬藍扭過目光,望望那曬腿的男人,把目光轉過來擱在杜柏的行李上,癡癡看了一會兒,杜柏就先自苦笑了一下,說: “咱在鎮上沒有關系,我還沒轉幹就被打發回來做了鄉裡派住村裡的聯絡員哩,要我半個月二十天,必須先把地、牛、耕具分到個戶呢。

    ” 司馬藍盯着杜柏:“啥都分了,人心散了,靈隐渠咋辦?” 杜柏說:“随後再說。

    ” 司馬藍用鼻子哼了一下說:“日你娘哩杜柏,村裡哪樣兒事大?你回村分這分那,分散了人心,礙阻了我修靈隐渠,我沒有法兒治你杜柏,可我有法兒整治你妹子竹翠。

    ” 杜柏的目光在司馬藍臉上變得茫茫無奈下來。

     九 可地還終是分了。

     牛也分了。

     犁、耧、耙和牛缰繩都分到各家了。

     分完了杜柏去了一趟鎮上,還去了一趟縣城,回來他在村裡攔住了去挑水的司馬藍,說他見了司馬虎和司馬鹿,見他們弟兄倆幾天前在鎮上,搭車要往城裡去,說腿上的傷好了,再去城裡賣兩塊皮子哩,說還見了村裡别的人,生意都做得有枝有葉,哪怕是賣蔥賣蒜,都知道買進的秤高些,賣出的秤低些。

    說照這樣不出二年,村裡家家戶戶都能住上瓦房哩。

     說因此他終于被轉成了國家幹部呢。

     成了幹部的杜柏立在村中央,滿身精神就如終于成了材的一棵樹。

    他說司馬藍哥,公社改成鄉了,大隊改成村了,三姓村太偏太遠,這些政策你都不知道,說以後我常年累月住在村裡了,是鄉裡住偏遠山區的國家幹部哩,說把土地分給群衆們,包産到戶,實行責任制,,鄉長和書記都說做得好呢。

     司馬藍冷冷說:“地分了,都做生意了,那渠呢?” 杜柏說:“政策呀,誰能頂得住?” 司馬藍問:“村裡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你是村長,可我是鄉裡派來住村裡的聯絡員,是國家正式幹部哩,你說誰該聽誰的?”司馬藍沒有說聽誰的,司馬藍扔下一副空水桶往前走兩步,咬了咬嘴唇,冷丁兒一拳打在杜柏的胸上,就像鐵錘砸在了一段木頭上一樣,空洞的一個響聲後,杜柏驚異地往後趔趄幾步,說司馬藍你咋就打人呀,我不僅領導你,我妹妹竹翠還嫁給了你,你咋就打我呢?司馬藍緊跟幾步,輪起耳光,連口說我讓你分地做生意!我讓你分地做生意!我讓你他娘的分地做生意!他每說一句,就是一個耳光。

    白刺刺的耳光聲,青寒淩利,飛出去的冰塊樣落在各家各戶的門裡門外,落在村裡和耙耧山的田野上。

     村人也就終于等到了司馬藍打人了,仿佛為等他打人等了上千年,今兒終算等到了,就都從各家開門走出來,急急地朝着村裡湧,便都看見杜柏躲躲閃閃,也不時地回還一拳一掌,嘴裡卻不停地哀哀傷傷叫,說司馬藍哥我得罪你了嗎?你憑什麼打我呀,好歹我是國家幹部,你是我妹夫,群衆不修靈隐渠怪我嗎?哪個孫子不想活過四十歲?對你說,怕活不過四十歲我在鎮上天天都看《黃帝内經》哩,天天都熬中藥湯。

    司馬藍不理杜柏的話,不住手地罵罵咧咧,揮手揮腳,瘋了一樣把杜柏往一個牆角逼過去,嘴裡仍是重複着那兩句話,:“我叫你分地做生意!我叫你分地做生意!分了地各顧各誰他媽還去修那靈隐渠!”這樣在一瞬之間,村街上唾沫四濺,湧滿了渾濁的拳聲和紫亮的耳光聲,天空中頓時充滿的血腥氣,把日色都由淡黃染成了豔紅了。

     然而,就在把杜柏逼到一個牆角時,司馬藍卻吱的一聲刹車不打了。

    他看見圍上來的人群中,有藍柳根、藍揚根、狗狗、杜柱,還有好幾個從外邊做生意回來的别的男人們。

    他一下靈醒了,知道村裡男人早就有一部分回村了,隻是怕見他才躲着沒出門。

    他死眼盯着他們,舉起的手擎在半空,好半天憋住不語,到末了忽然對着半空吼: “明兒天,就明兒天讓三姓村的大人孩娃都死光死淨吧老天爺──得喉死症的又不是我一家──老天爺呀,你真有眼,不要讓村人們活到三十歲呀,你讓他們活到二十歲——讓他們剛一懂事就得喉堵症死掉才好呢……” 他聲嘶力竭地哭喚着,一連哭喚了大半天,大半天的村落上空都蕩滿溢足了他的叫,半青半紫把日色都染得黯淡了。

     十 竹翠說:“哥,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是你不能那樣給他說話呀。

    ” 杜柏在床上翻個身,“你走吧,好壞我在鎮上呆這許多年,我知道日後我該咋樣讓他聽我了。

    他這樣的人不消實心實意呢,半水半風的假着對他才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