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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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肉王,可她讓你摸過嗎?讓你睡過嗎?他有過的男人成百上千,排成隊,堆成山,可你司馬藍拉過她的手了,還是摸過她的肚?她身子又白又嫩,全村的女人都沒有她的好身子,那身子千人爬萬人騎,你司馬藍除了一丁點兒時候見過摸過,長大了你摸過見過嗎?”竹翠手裡原是端着半盆洗鍋髒水要往豬圈去倒的,說到這兒她看見司馬藍從草席上忽地一下坐起來,像一陣風樣朝她旋,腳下把月光踢得如被淩亂踩着的綢。

    她把半盆水嘩一下扔在了腳地上,猛地往地上一蹲,看着水和臉盆都朝大門那兒流過去。

    “藤她爹,我知道你喉病好了哩,身上又有氣力了,又可以打我像鷹抓小雞一樣啦。

    ”她說,“今夜你要打我你就把我活打死,不把我打死你就不是人。

    我要叫一聲疼我就不是人。

    叫疼了我是母豬母狗我是母蛤蟆。

    ”然後她把目光從流水和盆上移開來,盯着面前的司馬藍像盯着一棵枯木逢春的樹。

    她果真地發現他又一如往常了,雖然還是瘦,脖子的刀疤還像一條紅麻繩,可在水溶溶的月光中,他臉上的枯黃不見了,他想要罵誰打誰時,雙手還是放在屁股後,臉上還是和先前一樣,硬出一副不平整的石闆樣,隻是那石闆一樣的臉色,青刺刺的殺氣像野草一樣瘋茂地生。

    她縮了縮身子,悄悄地往後挪半步:“藤她爹,你打我呀,你站着幹啥?先前你不隔一月不摔一次碗,不隔半年不讓我松松皮,今夜兒你要還是我男人你就和先前一樣把我朝着死裡打,要不是我男人你就站這兒站到天明兒别動彈。

    你要還念起藤、葛、蔓是我給你生的閨女,你就還像往常一樣想摔碗了就摔碗,想打人了就揪住我的頭發往門上牆上撞。

    你要是覺得你一輩子離不開四十了你去竈房拿刀一刀殺了我。

    殺了我我也不會叫一聲。

    殺我也行,打我也行,你就是不要立在我面前,不殺不打不動彈,為難得跟喝了一碗藥湯樣。

    ” 她依然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她看見他臉上的殺氣在月光中如雲一樣淡下來,打人前握在胯後的拳頭耷拉在了胯兩側。

     她說:“藤她爹,你不打我了?” 又說:“我去給你端碗水,你解了渴再打再罵也不遲。

    ”說着,她像一隻雞樣撲楞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從從容容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像和鄰人說閑說到該燒飯了,要回家燒飯一模樣,就從他身邊走掉了。

    到這一刻,一直立着的司馬藍仿佛遭人戲耍了一場樣,卻又因是一場兒戲,既不能大動肝火,殺人害命,又不能無動于衷,愚木呆癡。

    他看着女人竹翠從他身邊擦着往竈房裡走過去,就像一隻鳥從他手裡飛走了,熱剩飯般把自己下落的怒惱從肚裡往喉嚨提了提,罵了句我日你祖宗杜竹翠,因為你叫我司馬藍一輩子不能和藍四十成家過日子,然後一下就朝竹翠撲過去。

    他沒有想到竹翠早有預防樣,身子一彎就從他的胳膊彎下逃走了,麻雀一樣朝大門那兒跑過去,又一下絆着地上的草席摔在席面上。

    他終于就箭一般飛奔上去騎在她身上,把雙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在他要用力把她掐死的時候,她說了一句話。

    她說:“你掐死我吧,你掐死我殺人償命,你也别想和四十在一塊過一天。

    ”之後他的雙手嘩啦一下就僵在了她的脖子上,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他僵手的這一瞬,她說我就不知道四十除了長得好她還有哪兒和女人不一樣,她先前去九都,用過的男人沒有五百個也有二百個。

    二百個男人用過的女人你喜歡,我一輩子長得如一隻瘦母雞,可如牛如馬隻侍奉你一個男人,你這沒良心的憑啥就沒有一天喜歡過我杜竹翠。

    沒有我們杜家你能當上村長嗎?沒有我杜翠,你能有三棵蔥樣的閨女嗎?她在他身下問着他,口水噼噼啦啦地向上打在他臉上。

    他啥也不說,猛地兩個耳光掴到她臉上,把她的目光打得零零碎碎落在了樹下面。

    這一打,她一點不動了,說:“你打吧,你幾個月沒有打我了,你想咋打就咋打吧。

    ”他騎在她的肚子上,聽了這話,再想打耳光時,胳膊上卻短缺力氣了,有些打不下去了。

    這當兒,院落裡奇靜,一片樹葉叢空中旋着落下來,打着地面的月色,如一片薄木闆落花流水在了水面上。

    從村裡傳來的腳步聲,手拍樹身一樣啪啪響,由遠至近,又由近至遠,在月光下如白色的小花一樣消失了。

    司馬藍就那麼騎在女人的肚子上,原先掐她脖子的手再也無力打下了。

    竹翠的呼吸急促而快捷,肚子也跟着一起一伏。

    司馬藍在她醬紅月白的呼吸起伏中,像坐在船上一樣被微微搖晃着。

    他聽見她搖晃的聲音,像院牆上擺動的一棵草。

    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在不知如何是好中,他又看見他們夫妻的呼吸纏在一起像兩團煙霧不分彼此了。

    他有些尴尬起來,他想他這當兒必須得做一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