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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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呢?可以提了嗎?」他需要一些保證來平定他心裡随時要決堤的不安波濤。

     聶曉蕾扶着他的手臂,緩緩地倚着床頭櫃坐起身。

    她看着天花闆上的嵌燈,讓光線剌得她睜不開眼。

     對她而言,開口向他說出往事,便像在他面前掏出半個心肺一樣地讓她不自在,更遑論提起往事會讓她有多脆弱了。

    可,這是她欠他的。

    而且出乎她意外的是她想告訴他那些過去的點點滴滴。

     「你知道我為什麼怕黑、為什麼不喜歡一個人住嗎?」聶曉蕾偎着他的肩臂,低聲反問道。

     「我在等妳告訴我。

    」他屏氣說道。

     「國中那年,我爸媽離了婚。

    我妹跟了我媽,我則跟着我爸。

    有一年暑假,我爸和女朋友去日本度假,我一個人待在家裡。

    」她的聲音裡出現了一絲沒隐藏好的顫抖。

     裴宗濤低頭看着她幾乎不張唇的淡漠說話方式,他握住她冰冷的手,總覺得她接下來所要說的話,會讓他很不好受。

     「淩晨一點時,突然停電了,我吓得躲到沙發後面,完全不知所措。

    然後,我聽到有人開始大叫失火了,接着大樓的火警鈴響起來了。

    我感覺到屋内愈來愈熱、愈來愈熱,我吓死了,一邊哭,一邊慌慌張張地想逃,不小心就把我爸收集的水晶玻璃撞倒了好幾個……」 「妳受傷了?!」他打斷她的話,後背發涼。

     「沒錯,因為我必須踩着一地的玻璃摸黑走到門邊求救。

    」她想擠出無所謂的笑容,結果卻是打了個冷顫。

    「我一握上門把,就哭出來了,我的手心差點被燙掉一層皮……你知道的,外頭的大火已經把銅鑄的門給烤熱了。

    」 「我的天--」裴宗濤把她摟入懷裡,用力到他們彼此都喘不過氣,可他還是無法松手。

     聶曉蕾的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貼着他的身軀。

    她聽見他粗重的氣息,也聽見自己的聲音無法制止地對他滔滔不絕說着-- 「那時候,我在屋裡哭着大聲叫爸爸、叫媽媽、叫妹妹,可是沒有人理我,哈--」她抿緊唇角冷笑一聲,表情僵滞。

    「我那時一定是神智不清了,家裡隻有我在,我叫給鬼聽啊。

    反正,我後來隻好再踩着玻璃碎片走到陽台上。

    你知道嗎?我那位以藝術家自诩的爸爸,在陽台上鋪土種植了很多大型的仙人掌,每一棵仙人掌的針刺都恰巧比縫衣針粗一點……」 裴宗濤摀住她的嘴,不準她再繼續說下去。

     聶曉蕾看着他眼裡心疼的淚光,她驚訝了、傻眼了,卻也更加收不回她狂奔向他的一顆芳心了。

     她拉下他的手,攀住他的頸子,在他的唇間留下一個吻。

     「傻子,我早不痛了啦。

    所以,讓我把話說完。

    」她把頭靠回他的肩膀上,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手指卻仍然緊揪着被子。

    「那一晚,我爬出陽台的樣子,很像一部廉價電影的橋段。

    但是,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己到了地獄。

    幸好,我運氣不算太差,我一探出頭,消防隊員就站在雲梯上救出了我。

    」 「該死的!為什麼我當時不能在那裡?!」裴宗濤狠狠地摟緊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傻子啊……」聶曉蕾哈哈大笑出聲,轉個身埋首在枕頭裡繼續狂笑着。

     她笑到抱住自己的肚子在床上打滾,她愈笑愈大聲,愈笑愈悲哀,每個笑聲都凄涼得讓他想摀住耳朵。

     「别哭了。

    」他覆住她的後背,牢牢地将她的身子鎖在身下。

     「我沒有哭。

    」聶曉蕾回過頭,睜着幹澀的眼,奇怪地看着他。

     他抱正她的身子,呼吸與她的交融為一。

     「可妳的心在哭。

    」他低語着。

     聶曉蕾瞪着他,她緊咬着牙關,用力的程度足以咬碎她所有的牙齒。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狠很咬住自己的手背,疼得她瞇起了眼。

     「想哭就哭吧。

    」他拉下她的手,不讓她傷害自己。

     「你不要以為我會哭,我有嚴重幹眼症。

    要我哭,除非揍我兩拳,哈--」 語音未落地,她整個人已經躍入他的懷裡,雙手将他抱得又牢又緊。

     好奇怪,明明是她抱着他,可怎麼覺得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她呢?她疑惑地想着,偎他偎得更緊了。

     「所以,妳排斥婚姻、排斥承諾,是因為火災這件事?」他問。

     聶曉蕾怔愣了下身子,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

     他挑起她的下颚,定定地凝視着她。

     「妳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會是妳爸爸,我不會抛下妳一個。

    」 「我知道你不會是我爸。

    」聶曉蕾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白皙臉上的笑容甚是落寞。

    「可是,我卻很有可能會變成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