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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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金十元;“B-”罰金五元;和男生通電話,罰金五十;和女生通電話超過半小時,罰金十元。

    那些細則複雜得可怕,但仁仁和瀚夫瑞都很守規則、講信譽,前律師和未來的法學優等生一樣心狠手辣,但曉之于理。

    瀚夫瑞在仁仁身上的投資是可觀的,從德育、美育到日常的衣飾、發型。

    但他并非沒有原則。

    原則是衣飾方面,他的投資每月不超過一百元,超額的由仁仁自己承擔。

    老繼父提出,他可以貸款,利息卻高過一般信用卡公司。

    十四歲的仁仁和七十歲的瀚夫瑞在金錢面前有相等的從容,談起錢來毫不發窘,面不改色,雖然談判時你死我活,也偶然談崩,卻是十分冷靜高雅。

    仁仁在說“你欠我五元錢的物理課獎金”時,那個風度讓人目瞪口呆。

    那是完美的風度,含有自信的冷冷的公道。

     仁仁正按照瀚夫瑞的理想長成一位上流淑女。

    瀚夫瑞二十多年前對蘇也有過一番設計,而他終于在蘇高中畢業時放棄了。

    他對路易也不完全滿意。

    路易身上有美國式的粗線條,鋼琴學成半調子,對藝術很麻木,過份熱愛體育和股票。

    在路易成長時,瀚夫瑞事業正旺,沒有餘力投入到路易的教化中去。

    而對于仁仁,他現在花得起時間和心血了。

    他教她背莎士比亞、埃米莉&#8226狄金森,他想仁仁的姿态高貴是沒錯的,但他頂得意的,是女孩将有精彩的談吐。

     雨稠密起來,也迅猛了。

    晚江是這天早晨惟一的長跑者。

    長跑目前給了她最好的思考形式。

    她在跑步中的思考越來越有效率,許多事都是在長跑中想出了處理方案。

    她卻一連多日想不出辦法去對付洪敏。

    最近幾個禮拜,他每次打電話都要求見晚江和仁仁。

    晚江叫他别逼她。

    洪敏說,兩年了,他逼過誰?晚江一陣啞口無言。

     洪敏來美國已經兩年。

    是他找了個開旅遊公司的熟人替他辦妥簽證。

    晚江付了那個熟人五千塊錢。

    她和他從不提見面的事,都暗暗懂得見面可能會有後果。

    後果可能有兩個:失望,或希望。

    希望會是痛苦的,意味着兩人間從未明确過的黑暗合謀:瀚夫瑞畢竟七十了,若他們有足夠的耐心和運氣,将會等到那一天。

    這等待或許是十年,最多是二十年,但不是無期的等待。

    他們隻需靜靜埋伏,制止見面的渴望,扼殺所有不智的、不冷靜的情緒。

    而他們更懼怕的,卻是失望;是那相見的時刻,兩人突然發現十年相思是場笑話;他(她)原來是這麼個不值當的人,如此乏味,令人生厭。

    失望會來得很徹底,從此他們踏實了,連夢裡也不再出現對方的身影。

    夢中他們見到的,總是十九歲、二十歲的晚江和洪敏,失望會以四十二歲的晚江、四十四歲的洪敏去更替。

    更替一旦失敗,他們連夢也失去了。

    沒人去夢一夢,大概就算是死亡的開始。

     晚江對這一切,并沒有意識,她直覺卻非常好,是直覺阻止她去見洪敏的。

     跑到古炮台拐彎處,她見九華和小卡車孤零零在那裡。

    她走近,發現九華睡着了,頭歪向窗子。

    窗縫不嚴,雨水漏進來,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

    她輕輕拉開門,坐到九華旁邊。

    她一點也不想喚醒他。

    就是他昨夜又沒出息地看了一夜肥皂劇,她也願他就這樣睡下去。

    她輕輕把他的身體挪了挪,将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車外的雨和車内的恬靜都特别催眠,晚江不久也睡着了。

     她驚醒時雨已停了。

    雲霧在上升,有些要出太陽的意思。

    已經八點五十分了,她趕緊推開車門。

    九華睜開眼,正看見母親在車外跟他擺手道别。

    她馬上拿起盛豆漿的暖壺,向她比劃。

    她笑了笑,搖搖頭。

    母親兩鬓挂着濕頭發,濕透的衣服貼在身體上,顯得人也嬌小了。

     晚江跑回去時,心裡想,這不難解釋,就說雨太大,躲雨躲到現在。

     海邊沒有了瀚夫瑞。

    晚江便直接回家。

    家裡車庫開着,瀚夫瑞的車上滿是雨珠。

    禮拜六,不必送仁仁上學,他開車出去做什麼?她發現車門也沒鎖,歡迎打家劫舍似的。

    她沒有多想,走了進去,捺一下自動開關上車庫門,一轉臉,見瀚夫瑞拿一塊浴巾下樓來。

    他褲腿濕到膝下,肩頭也有雨迹。

    晚江說:“你先回來啦?看你不在,我還有點慌呢。

    ” 瀚夫瑞看一眼她透濕的衣服和鞋,說:“你要感冒的。

    ” 他打開浴巾便去擦車身上的雨水。

    晚江上去,打算把擦車的活接過來。

    他卻說:“去洗澡換衣服吧。

    要感冒的。

    ”他慢慢下蹲,擦着車下部,又慢慢站直。

    他感覺到晚江在看他下蹲、起立時的老态,再一次下蹲時,他加快了動作,盡量靈便,但一隻手慢慢撐住牆。

     晚江說:“我在炮樓裡躲了一會兒雨,又怕你着急,乾脆不躲了,就跑回來了。

    ” 瀚夫瑞弓腰時險些失去平衡,人輕微向前一栽。

    他怕晚江又要說“我來”,趕緊對她說:“快去洗澡吧。

    ” 晚江問:“你剛才開車出去了。

    ” 他說沒錯。

     晚江想等他主動告訴她,他一早開車去了哪裡。

    他隻是專心擦車,讓話頓在那裡,又讓停頓延長。

    她隻好另開一個頭,說:“在炮台裡躲雨有點害怕呢。

    ”他猛一個起立,膝蓋“噼啪”地響。

    “那炮台裡有點陰森森的。

    ”她又說,自己恨自己:有什麼必要呢?這樣讪讪的。

     “我回來的時候,車庫門大開,車門也沒鎖。

    ” 瀚夫瑞說:“我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