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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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裡握着每至必飲的ScrewDriver,尹紊很靜很靜的坐在吧台的最角落,也是整個不夜城最偏僻的死角。

     不夜城,頗富盛名的店,性質不定,PUB色彩相當強烈,但就某方面而言,它又像個下午茶坊,營業時間分兩個時段,一是下午兩點至下午五點,一是晚上九點至淩晨兩點。

     而現在,晚上十一點,正是不夜城的營業時段,群魔亂舞,樂聲刺痛耳膜;今天,是不夜城的平安夜,店長說,要吵就要吵到警察過來取締,所以,幾乎全部的客人都發了瘋似的狂歡。

     然而,這樣的環境并沒有影響到尹紊半分,他仍是像老僧入定似的靜靜坐着,不過,心情并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沉着。

     『紊,沒有婚禮。

    今天,沒有我的婚禮。

    』 這句話,從早上見過安澄羽之後,便萦回在尹紊心上,驅之不離。

     為什麼澄羽會說出這樣子的話來?尹紊不解。

     如果說沒有婚禮的話,那麼,報上又為什麼會有那樣子的消息?他又為什麼要和理香一起回來台灣?而且,還有安國風──澄羽的父親,不可能會取消婚禮。

     食指輕彈擱在吧台上的玻璃杯緣,望着裡頭的橙黃色液體,他的腦袋一片混亂,不願再多想,可是,卻怎麼樣都辦不到。

     到底,澄羽要他來不夜城做什麼? 本來,他很不想來的,因為,他已如願的見到澄羽一面,甚至得到了澄羽的吻,夠了──不!不夠!! 眼色一凜,尹紊無法自欺欺人。

     見了澄羽,他才知道自己想念澄羽的程度,遠比自己要認為的還要多很多。

     他曉得自己想念澄羽,可是,在見到澄羽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深刻地想念曾是他的天使,若不是玄衛出現,他會那麼幹脆的放手嗎…… 如果時間倒流八年,再讓他有重新決定的機會,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還會選擇逃離。

     澄羽……他好想抱他、吻他,好想看他再對自己露出那獨一無二的天使微笑。

     額頭,仿佛還有澄羽留下的溫度,手心,仿佛還握着澄羽的指。

     放不開、走不開,可是,卻也無法走近……他──不想失去。

     其實,早已失去了……可是,隻要沒親眼見到,那麼,他還可以告訴自己,澄羽,還不屬于任何人,不屬于理香也不屬于小柳清也…… 「紊,你這兒的風水真好。

    」含笑的聲音,沒讓就要炸開屋頂的音樂給沖散,輕晰地送入尹紊耳中。

     尹紊不用擡頭也曉得那聲音的主人是誰。

    那聲音,除了這八年無條件助他一切的律師以外,再無其它人有;一肚子壞水,狡滑的像隻狐狸。

     「紊,怎麼會想到要過來?」律師,藍慎堂徑自在尹紊身旁坐下,「我記得你隻在聖誕節當天才會過來。

    」 尹紊沒回話,倒是向酒保招了招手,要他調杯NewYork給坐在身邊這個不請自來的男人。

     「不過,時間過得真快。

    」微微一笑,律師厚着臉皮,直接拿尹紊面前的杯子送到嘴邊,「一下子,你的生日又到了,生日快樂。

    」 尹紊隻是冷眼望着律師,不喜歡他總拿自己喝過的酒喝;雖然他不會再碰律師喝過的酒,可是,那杯Screw Driver,是點給澄羽和自己的……即使明知澄羽不會出現,更不會再賴在身上逗他、再用他自己的方法灌酒──就算澄羽今天會出現,也不會再像以前了…… 心滿意足地喝着ScrewDriver,律師輕挑眉,斯斯文文的笑了,「紊,你還記得你回到台灣的第一天晚上嗎?」 藍慎堂的話,讓尹紊憶起八年前回到台灣的那個晚上。

     八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他回到了台灣,将簡單的行李放到律師的住處後,他便讓律師帶來不夜城── 『為什麼?』 『你不曉得這個耳扣的真正用途吧?』 這麼說着,律師,同時也撫上了發問者右耳的耳扣。

     尹紊無語。

    他确實不曉得這個耳扣除了當飾品以外還有什麼用途。

     『這個耳扣,是能夠使用不夜城情報網的象征,在不夜城裡,隻有少數幾個人能夠擁有,目前還沒有超過七個人。

    』 『不需要。

    』 雖然,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在未來的日子找尋有關于澄羽的任何消息──好想他,現在就好想……才幾個小時而已,才幾個小時就這麼想念,那麼,以後的日子,他該怎麼過? 『不可能不需要。

    』 藍慎堂的大手搭上了尹紊的肩,然後,一點也不意外自己的手在下一秒讓人狠狠拍開。

    自嘲笑笑,他又繼續說明: 『除了能使用不夜城的情報網以外,VIP,也就是耳扣持有者也能完全封鎖關于任何人的消息。

    你既然會找上我,不就是希望讓僞天使找不到你?如果真的不想讓他找到你,你就得封鎖所有有關你的消息,這點,隻有不夜城做得到。

    』 『不夜城,到底是什麼pub?』 『這世界,還沒有不夜城不知道的消息,也沒有不夜城找不到的人。

    不夜城,是全亞洲最可靠的情報站──這,才是它真正身份,而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pub或者下午茶坊。

    』 「我說紊,你老是這麼不給臉的當着我的面發呆,你不曉得這樣子很傷我的心嗎?」半晌都不出聲,換來的是藍慎堂如真似假的泣然。

     視若無睹藍慎堂的哀叫,尹紊将視線轉了個方向,然後,他見到了不夜城向來神出鬼沒的店長。

     向來神出鬼沒的店長,是個謎,是個無人能解答的謎,而這謎樣的人,手執一隻玻璃杯走向了自己,然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