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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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他已在送她。

    頑劣人物如劉合歡,也有這熊熊燃燒的悲壯情愫,小回子斷定司務長自己絕對不懂這一屋子如心如脈的燭火的喻意。

    懂,他也絕不會認賬。

     劉合歡不知坐了多久,擡起頭,見小潘兒已站在他面前。

    她在蠟焰中顯得姣美、濃烈,也顯得叵測、詭異。

    她說看到他屋裡點那麼多根蠟燭,她可不可以讨兩根。

    他說那當然。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紮沒啟封的蠟燭。

    擱在那張通緝令上。

    他看着她在燭光中不停地變幻。

    她說你這樣看着我幹啥子?她嫣然一笑。

    這一笑是過五關斬六将的。

    這一笑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幫她一路逃到了這裡。

    他說你好看啊。

    她說你今晚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我也不曉得,反正不太對頭——點這麼多蠟燭,鬧火災呀?你不喜歡玩火?我小時候喜歡,我媽說玩火要尿床。

    那你現在喜歡玩什麼?我哪有時間玩。

    玩男人?你喝酒啦?說些醉話!到這裡來之前,你在哪裡?做什麼?她看着他,知道事情不好了,但還抱最後那點絕望的希望。

    你今晚就是古怪。

    你告訴我呀——能告訴金鑒,不能告訴我?金鑒轉臉把你那些事全告訴我了。

    他用起軍隊慣用的離間、詐審。

    看看,她要招了。

    她垂下眼皮,又突然擡起,看他有沒有金鑒那樣年輕易感的恻隐之心。

    金站長對我說,你被人拐賣到西北。

    話擱在那裡,等她自己去拾。

    我是被一道手二道手拐騙到那個我都叫不出名字的地方。

    然後呢?然後他們把我剝得一絲不挂,綁在床上,一綁三七二十一天。

    她講得跟他聽來的所有拐賣婦女的故事一模一樣。

    後來呢?我還能怎樣?一個女人,沒有錢,也不認得一個人。

    你就做了那人的女人?那我也認了,到了這一步,女人不認還能咋樣?後來就跟他死了心好好過了?她不再說話,眼睛很黑很黑,瞎掉了似的。

    後來呢?她陰慘地一笑:想想嘛,你花大錢買的女人,不虐待她,不把她糟蹋個稀爛,劃不劃得來?他們天天打你?餓你飯?像待女奴隸?打算什麼?餓飯算什麼?她的故事又成了無數被拐騙的婦女的一份拷貝,他這樣聽着,想着,心裡已為這小女人開脫了一切。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一個弱女子忍到了再也不能忍的一刻,舉起了屠刀。

    她認為她的誇張并不大,謊也沒撒太遠。

    她沒去講那個晚上她打開那大紙箱,看見泡在血裡的二十英寸大彩電時,那無法解釋的心情。

    是複雜紛亂得令她發瘋的心情。

    她幹巴巴地講着她所經曆的一切劫難,她意識不到她講的已不全是實話,尤其是講到她小産後兩個畜牲男人浴着她的血輪番地受用她,受用到她奄奄一息。

    她不認為這印象有多大誤差,它就是她心裡存留的對整樁事情的惟一印象。

    後來呢?她看看他:還有什麼後來?她其實沒吱聲,隻是看看他。

    她不去講她怎樣打開抽屜的鎖,發現沒有一分錢了。

    錢變成了那個彩電。

    它不是她的心願嘛?……她當然不會告訴劉合歡,她掀翻了整個的家,把兩個男人置的新的家當全翻個底朝天。

    居然從傻畜牲瘟一般臭的褥墊下翻出兩張借條,是他哥哥寫的,寫道:今借到二宏三仟圓;今借到二宏二仟圓。

    從日期上看,一筆錢是借了來買她;第二筆錢是借了買電視機。

    因此她也好電視機也好,都是有傻畜牲份的。

    整場搜索隻得到八十元錢。

    她一早搭車到縣城,去當那個金戒指。

    惟一一家首飾店的店員說,這是假的呀。

    倒是那塊老羅馬表值些錢。

    她靠那百十塊錢就那樣混一天是一天地混。

    是個好看的女人,總不至于混不下去。

    無數的卡車司機,無數的旅店經理,無數無數的各行各業的男人,都是給日子給她混的。

     八個月就糊裡糊塗混過來了,混到這個兵站,居然混成了衆星捧月,她險些把自己的來龍去脈都忘幹淨了。

    險些認為一切都可以勾銷,一切都能重來。

    直到這一刻,她還沒有徹底放棄那極虛幻飄渺的“重來”。

    劉合歡把那張通緝令推到她面前,她看着看着,好像在看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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