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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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來到食堂進餐時,她不是在菜地裡忙,就是在柴場上忙,避免了和消息靈通的汽車兵們照面。

    又是周末了,劉合歡在晚上看錄像時炫耀地說,星期天他和小潘兒要搭車去逛縣城,縣城裡新開了一家重慶火鍋館和一家陝西羊肉泡馍館。

    兵們開玩笑說劉司務長辦訂婚大席,誰不去誰不給面子——都去都去!小回子見小潘兒惱了劉合歡一眼,旋即起身出了娛樂室。

    劉合歡還在那裡得意忘形,說大席是請不了大夥了,因為汽車兵隻騰得出兩個空座,不過進口香煙可以請幾根。

    随即便掏出一盒新“萬寶路”,往空中一撒,會抽煙不會抽煙的都撲上去打成一團。

    小回子看着人們在這随時要破滅的快活中,感到自己跟生了大病那樣渾身虛軟。

    他叫住與兵們拿隐晦的髒話快活打趣的劉合歡。

    他說,司務長,我想跟你談談。

     劉合歡把小回子領到自己的辦公室兼宿舍。

    小回子很少來這裡。

    劉合歡請木工打的一套組合櫃漆得賊亮,使小回子不由得不去想這個活得油光水滑的司務長小小受賄,或小小貪污,也就免不了小小喝些兵血。

    靠窗放着一張雙人床,鋪着厚厚的彈簧墊,上面罩着淺黃色緞子床罩,亮晃晃的還繡着花,翻滾着荷葉邊。

    這裡一切齊備,隻差往裡填個女人了。

    他被司務長安置在一張帶布套的椅子上。

    他咽了幾大口冷而沉重的唾沫,一再地開不了口。

    劉合歡問他是不是家裡有困難,需要借錢寄回去。

    他沒聽懂似的“嗯?”了一聲。

    司務長說:借公款現在得金鑒批條子,新站長嘛,上任三把火,這是頭一把。

    小回子還是沒聽懂他似的。

    若在平時,劉合歡拿這種話說金鑒,他會認為這是居心不良的挑撥。

    而這一刻小回子心情不一樣,他對劉合歡所有的憎惡都暫時緩解甚至化解了。

    他心裡為這個苦苦在山窩窩裡消耗了九年生命的司務長感到難受。

    這個老兵痞是因為九年的與世隔絕而痞得令人憎惡,是孤單、空虛得失去了浪漫、理想和格調。

    九年他錯過多少機會去和女人正正經經地戀愛,相處,那些失卻的機會使他滿口女人,生吞活剝的滿口女人。

    小回子此刻似乎完全諒解了劉司務長,他所有的惡劣習氣都情有可原,因為他剛剛要變得美好一點,因小潘兒的出現而獲得了這個良性變化的機緣,卻有一場緻命的挫折已等在他面前。

    等在小回子的軍裝口袋裡。

     小回子的手伸進口袋,摸着那張通緝令。

    那張紙給他反複打開,合攏,拿進拿出,已起皺并有要掉渣的意思。

    無數次,他跟在近來變得意氣風發的司務長後面,手就撚在這張紙上,撚得緊一陣松一陣,撚得一手心的冷汗,似乎要掏出的不是一張紙,而是一把暗算司務長的匕首或手槍。

    就像現在,隻要他那隻冷汗淋漓的手一拔出來,眼前這位剛開始在戀愛和男女髒事中懂得一點區别的男人就會立刻斃命。

    劉合歡說:你到底要跟我談什麼?這麼大個子,就從來沒聽你放過一個痛快屁!小回子發覺自己的手已拔了出來,再一次是空的,雪亮的日光燈在一道道溢滿汗水的手紋裡晶晶閃光。

    劉合歡哭笑不得:你要有什麼想不開的,我負責開導,我的開導水平不高,咱們可以找站長,坐在這兒發呆解決屁問題?! 小回子看着自己粗大的手,說:司務長,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就一句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是要把我急瘋還是咋着?司務長,你是不是和小潘兒談上對象了?劉合歡一愣,平時的厚顔笑容又出來了。

    幹啥?我不能搞對象?不是!那你啥意思?我想問,你是不是真對她有感情了。

    有咋着?沒有又咋着?沒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