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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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因為離水的魚。

    愣了好幾秒,轉頭看看安奉岩臉上莫測高深的神色,忽然腦海中靈光乍現,一切的不合理有了邏輯可尋:“可憐的安仔,一定是一邊讀書、一邊工作的壓力太大,才會有這逃避的想法。

    ” 既然楊誠沒有看出當中的蹊跷,安奉岩也無意多作解釋,聽到他的注解,隻是微微一笑。

     “可能吧。

    ” 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然而安奉岩不反駁,楊誠還真以為自己抓到了問題的核心,又高興起來,用力拍一下安奉岩的肩膀,咧嘴笑得毫無心機。

     “唉,早說嘛,有我在,你不用擔心!等會有什麼事我就罩着你一些!拿學位雖然重要,身體也要顧好嘛,把頭腦念壞了多不值得!” 這番話一入耳,安奉岩不由得也回睨楊誠一眼。

    隻見他猶帶稚氣的臉上,此刻正寫滿了願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爽。

     想不到今天才二十出頭,比自己還小上兩歲的楊誠,竟然會用老大哥的語氣對自己說話,而且還說得理所當然、當仁不讓,好像他很需要别人照顧似的。

    安奉岩愈想愈覺得滑稽有趣,不禁笑了起來。

     “感謝你喔!” 楊誠沒有去理會他笑中的含意,點點頭。

     “不用客氣!” 看着楊誠神色俨然的面孔,安奉岩難得的輕松心情突然被凍住了。

     這麼天真的自信,覺得自己一雙肩頭扛得起世界的心情,看在眼裡,竟是如此眼熟,卻又恍如隔世。

     笑意頓時自安奉岩唇畔隐去。

     像是企圖要掩飾些什麼,他立刻迅速别過臉去,不再看向楊誠;盡管如此,一股無法抑遏的感慨情緒,卻還是一古腦兒地翻上心頭。

     曾經,至少在一年前,他也是用着和楊誠現在相同的心态,過着同樣的打工生活的啊!然而現在,他和楊誠卻像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這麼簡單輕松的看待世情,此時看來,竟像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安奉岩抿着唇角,将目光放向遠方。

    不知道是不是腦中殘存的昏睡因子作祟模糊了理智,加上情緒的刺激,他的腦海裡開始不受控制地,浮現一些不堪回首的畫面。

     隻是一個夜晚;一個晚上,就能讓他和過去的輕松生活說再見。

     因為在那個夜裡,他徹底失去了父親。

     還記得那天寒流來襲。

    夜很深,風很狂,寒冷的氣流撼動了家中每一扇窗。

    喀啦喀啦地重複着單調的聲音。

    二十來坪的屋内,隻有他和母親、弟弟三個人,誰都沒有睡,各自穿上厚重的毛衣,圍在客廳裡父親正在微笑的相片之前,他和弟弟默默在邊折紙錢,邊陪伴着淚流不止的母親。

     就在那時,當整個屋裡彌漫着極度悲傷的氣氛中,安奉岩偶一擡眼,望向平日以為天地的母親,以及正在讀高中、嗓音尚未褪盡青澀的弟弟,心底一種原本還是懵懵懂懂的感覺,忽然以細胞分裂的速度增生,清清楚楚地滿溢出胸口。

     那一刻,他完全了解到,自己即将承繼父親遺留下來的、對于這個家的責任及使命,盡他所能,來扛起這個家;同時,達成父親對自己的期許:從一流的大學裡畢業。

     在學業方面,母親盡管傷悲,卻與他有這層共識,隻是數十年的家庭主婦生活,讓本就較為内向柔順的她難以謀職,曾經也堅持讓大兒子不必插手經濟問題,卻在告貸無門後,終究不得不讓步。

    一般青少年眼中隻夠塞牙縫的薪水,竟成了安家的收入之一。

     盡管兼顧賺錢與課業,幾乎要壓垮了安奉岩挺拔的雙肩,他也從不叫苦、從不讓人知。

    他總是告訴自己:再也沒有時間沉浸在哀悼傷痛的情緒中,他将所有清醒的時間用來重新規劃精簡人生。

     他要讓父親在天上對自己微笑。

     所以現在他還拖着疲倦已極的身軀,堅忍不拔地站在這裡。

     太多的回憶,其實隻會讓人心裡不好過。

    安奉岩也不願意讓自己陷溺在過去的記憶裡,但是有時回憶就像山洪爆發那樣,滔滔滾滾而來,特别是在這時,看着周遭無憂無慮、快樂開心的青年男女們,會讓喟然的情緒更加無法控制。

     人,總不能老是往後看啊! 安奉岩試了幾次,卻都無法使心情恢複平靜,隻有無奈地吐出一口長氣。

    雖然現在睡意并不濃,但他還是趁着沒有人注意的時候,索性合上了雙眼,企圖藉着這個小動作來集中精神。

     什麼人世景物都不看,将觸發情緒的因子暫時抽離,再來默數計數,或許就可以将心境拉回真空的狀态了吧? 正當安奉岩很努力地在和自己非理性的潛意識對抗時,緊閉雙眼的神情,卻又落入身旁最靠近他的楊誠眼裡。

     沒有多想楊誠就認定安奉岩又沉沉睡去了。

    熱心的大男生,當下心裡隻想着:這麼恍惚的狀态,怎麼能夠獨自當差呢? 熱心助人的楊誠,于是便做了個決定。

    當電腦熒幕上,安奉岩責任範圍區内的包廂服務燈亮起時,他便主動對安奉岩說: “喂,安仔,三○二号包廂需要服務,幹脆我和你一起去吧。

    ” 安奉岩睜開眼來,不解地看着楊誠。

    三○二号包廂的容量隻屬中等,這種中型包廂的服務,他向來都是一個人應付的。

     “為什麼?” 楊誠哈哈一笑,又是用力地拍拍安奉岩肩膀,下巴微揚,果然很有大哥的架勢。

     “嘿,我楊誠可是向來說話算話的!剛才答應過要幫你,我就一定會幫到底,你盡管放心好了!” “但我自己就可以應付啊……”安奉岩隻覺得莫明其妙。

     楊誠不等安奉岩說完,搭着他的肩膀就往包廂走去,笑嘻嘻地,一股熱情燒到最高點。

     “咱們老同事了,你對我這麼客氣做什麼?走啦走啦!咱們快點去服務,說不定客人很高興,就會多給咱倆一點小費哩。

    ” “喔……” 其實安奉岩還是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