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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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我把注意力轉移到回國的事情上去了。

    如果我願意呢,明天就可以走。

    隻剩下最後一件事沒有完成了:錢。

    不知什麼時候我為自己訂下了五萬塊錢的目标,這目标一旦确定,就變得那樣神聖,賺滿了四萬九千塊錢我也不會死心。

    好幾次我想說服自己,少幾千塊錢也就算了,就這樣等着,拿完失業金就走人。

    可是不行,每次這樣想了以後又給了自己一個堅決的否定。

    我心裡覺得可笑,五萬塊不是自己定下來的嗎,怎麼今天連自己改變也不行呢?人真的有這麼奇怪,虛設的目标竟可以變得如此神秘不可移易。

    前一段張小禾在這裡,我不敢說找工作的事,怕找不到或者找到很差的她會看不起我。

    現在,我自由了。

     領着失業金我隻能去打黑工,黑工隻能到唐人街去找。

    打黑工工資低,工作也累,人人都可以擠着你,欺負你。

    但再怎麼樣,總比呆在家好,時間已經非常緊迫。

    我到幾個唐人街挨門挨戶問了三天,看了多少輕蔑的眼色,還是沒人要我,打黑工的人太多了。

    對這些眼色我麻木不仁,我的苦就要熬到頭了。

    有一家超級市場老闆似乎有意思要我去殺魚,指着池中十來斤一條的魚問我能不能幹?我說:“除了殺人,沒有不能幹的事。

    ”他說:“一份工呢,那是很難的,現在是什麼時候!來幫幫忙怎麼樣?”我奇怪地望着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幫忙?加拿大也有這麼一說?!我差點笑出來,他馬上解釋說:“也不是全部幫忙,吃我的,另外還有點意思意思。

    ”我說:“這點意思意思是個什麼意思呢?”他說:“兩塊錢一個鐘意思意思怎麼樣?”我說:“不好意思,老闆!這個忙就難幫了。

    ”他說:“你覺得多少意思才夠意思呢?”我說:“意思意思總要夠意思才有意思,不然沒意思了還意思什麼呢?十幾塊錢一個鐘我也賺了幾年,兩塊錢一個鐘!”他眼睛鼓出來,像聽天方夜譚一般,忽又輕蔑地一笑說:“十幾塊錢一個鐘,這些人都拿十幾塊錢一個鐘我短褲都要輸給你。

    你去找你的十幾塊錢一個鐘,找我幹什麼!我求着了你嗎?”我也輕蔑地一笑說:“兩塊錢,你好意思說,我不好意思聽。

    我出三塊錢一個鐘意思意思,你幫我去搞家裡的衛生你願意不?三塊錢,願意這就跟我走!”趁他一怔,我說聲“拜拜”轉身就走,到了門外,聽見他在高聲罵什麼。

     看來要找工作非借工作許可證不可。

    我打電話給思文,她說:“違法的事,我不敢做。

    電腦裡查出來不得了。

    你倒是賺錢走了,我還得呆一輩子呢。

    ”我再三說查不出,她隻是不肯,說:“你一定要我有個違法記錄才稱了你的願吧!”我說:“你保護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

    ”她說:“那講明的,我不保護自己誰還來保護我?”我隻好算了,心想,最後這幾千塊錢看樣子是賺不到了。

    過幾天思文打電話來說:“馬正飛要回國去幾個月,你去借他的工作證。

    ”我說:“你都不肯借,他會肯借?”她說:“你做滿二十個星期,再想辦法要老闆炒了你,讓他拿失業金,他會肯的。

    ”我說:“這失業金你拿不好些?你正沒錢!”她說:“我又沒回國,我在這裡讀書,電腦一按就出來了。

    ”我照她說的打電話過去,果然一說就成。

     把馬正飛的社會保險号和工作證拿了,我瘋了似地滿城跑着去找工作。

    (以下略去1500字) 我明白這樣下去我将找不到工作,便給紀先生打了電話,問他能不能讓我先一天下午去看報紙清樣上的廣告,在時間上搶個先手。

    他說:“你沒事來玩嘛,有什麼順便看也看了。

    ”這樣我還是碰了幾次釘子。

    有次看到多倫多西北角一家塑料廠招人的廣告,第二天清早就趕去,下地鐵轉了公共汽車,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到,已經有一大群黑人、阿拉伯人、印度人擠在那個小窗口。

    我心想又完了,站在邊上猶豫了一會,又不斷有人到來往裡面擠。

    這些人的勇氣鼓勵了我,便不再猶豫,也側了身子往裡面擠。

    有人領了表出來填,又有人填了表擠去交。

    幾乎擠出油來,我總算領到一張表。

    我不再出去,讓到一邊貼着玻璃把表填了。

    靠着牆直直地站了一個多小時,裡面白人女秘書叫馬正飛的名字,我沒反應過來,又叫一聲,就叫了下一個名字。

    我突然醒悟了,拍着玻璃指了自己和鼻子,就讓我進去了。

    秘書小姐隻跟我說了幾句話,把社會保險号和工作許可證複印了,告訴我晚上十一點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