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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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一副憂心忡忡、擔驚受怕的樣子,坐都不敢坐。

     “元複同志,你怎麼慌神了?不就是段力維被拘審嘛,一個年輕人把握不住自己,犯了錯,該負什麼責任由他負好啦,你慌什麼?”蔔義仁端着領導的架勢,“你先坐,坐下說。

    ” “這次是金城大學從大一新生中先發現問題,公安很快介入,從省城把柴大福弄住了,然後才扯上段力維。

    就怕這倆人頂不住,警方順藤摸瓜,還會帶出别的人和事來,那樣的話麻煩就大了。

    ”程元複雖然落座,仍然欠着身子,在蔔副市長面前,他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

     “你說說,麻煩到底有多大?元複同志,不是我說你,幹嘛沉不住氣?真的天塌了還有大個子頂着,對你來說不見得會遭遇滅頂之災。

    ‘每臨大事有靜氣’,自亂陣腳要不得呀。

    ”蔔義仁的口氣一以貫之居高臨下,程元複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心裡不得不敬佩頂頭上司有城府。

     “蔔市長,陣腳倒沒有亂,不過,仔細想想事情也不小。

    今年從S省到龍川參加高考的學生一共有十幾個,确實是批量的‘高考移民’,嚴重的是,高考時他們根本沒來,是别的學生——高二的尖子生為主——替考的。

    要是再把替考翻騰出來,還有假戶口,也是在龍川市辦的,這樣會牽涉好多人,要負刑事責任的決不是段力維一人!再說,‘高考移民’報名、考試的過程,我也不是完全不知情,甚至還給段力維打過招呼,讓他盡量幫忙,别的環節也沒有完全放任。

    我要是被牽扯,恐怕也不是作檢讨的問題。

    我真有些害怕……”程元複說。

     “這正是我叫你來的原因。

    段力維不是被龍川市公安局拘審了嗎?咱有辦法可想。

    隻要他能咬牙堅持,把該承擔的責任擔起來,不要胡扯亂咬,别人還不至于被牽涉進去。

    他要是隻顧脫罪,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交代,肯定還要有人進牢房,他自己最終也會重判。

    我說的意思你聽懂了嗎?” “嗯,嗯。

    ”程元複拼命點頭,其實他并沒有完全領會蔔義仁的意思,“您是說想辦法堵上段力維的嘴,讓他把事情盡量攬到自己身上?” “我這麼說了嗎?”蔔義仁沉着臉,輕輕搖頭,“包括你們教育局的人,尤其是兩級招生辦的人,嘴也要嚴實些。

    ” “您的意思我明白。

    不過,段力維已經不在教育局可控範圍之内,我恐怕無能為力。

    ” “裡面的人難弄,再難也要想辦法。

    你把外面的人弄好,把你們系統的人弄好,就行啦。

    ” “我知道了,蔔市長。

    ” “策略要高明,行事要缜密。

    遇事尤其需要智慧,想好了再做。

    我相信你,元複同志。

    ” 像蔔義仁召見程元複一樣,教育局長也召見了禹志榮。

    區教育局局長是個唯唯諾諾的人,讓程元複看不起,招生一類的事但凡牽涉到區教育局,程局長一般直接找區教育局副局長兼招生辦主任禹志榮。

    小禹腦瓜子靈活,與程元複私交甚厚。

     “這幾天心慌不心慌?”禹志榮進門坐下,程元複問他。

     “心慌?”禹主任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好像有一點兒。

    局長您是說市一中高考作弊?” “嗯,還不錯。

    我以為你一點兒都不心慌呢。

    你告訴我,一中段力維被公安局拘了,這幾天你都幹了些啥?” “我?我正常上班正常工作呀。

    您說我該幹點兒啥?”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問我讓你幹啥,你幹脆啥也别幹,坐以待斃吧。

    哼!” “程局長,您别生氣,我沒有裝傻。

    段力維給‘高考移民’辦報名手續,是他的個人行為,是從省城來的柴大福找他辦的。

    這事情不牽涉我,我總不能把手指頭往磨扇裡頭塞吧?我估計在這件事上段力維也不會亂咬别人,咱不必因為他被拘留就慌神。

    我認真想了,無大礙。

    ” “你倒是能穩坐釣魚台。

    我問你,小禹,明明知道那些學生是‘高考移民’,不光段力維在市一中給辦手續,在區招辦也順利過關,能說你一點兒問題沒有?” “倒不是說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那些孩子有完全合法的戶籍證明,要說弄虛作假,責任也在公安戶籍部門,我這兒隻是對市一中高考報名進行審查罷了,大不了說我們工作不細心。

    要是有人說我故意給高考移民開綠燈,我還不承認呢。

    其實,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您很清楚,要不是您打電話給段力維壯膽,那小子可能不願意痛痛快快給辦呢。

    ”禹主任一方面推卸責任,一方面似乎有意提醒程局長不要光指責别人撇清自己。

     “哎禹志榮,你咋聽不懂話?故意的吧?我當然不光來提醒你,也不是說這件事我沒有責任,我是說你應該想好應對策略,總不能靜靜等公安局找你,到時候就被動了。

    你在我面前把責任推卸得幹幹淨淨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懂僅高考報名這件事你可以抵賴,因為有公安局的假戶口在先,有段力維不嚴格把關在前,那麼我問你,除了報名,那些高考移民是怎麼參加考試的?S省那群孩子來龍川參加高考了嗎?” “這……” “這什麼這!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你甭以為柴大福肯定講義氣,不會徹底交代。

    這種僥幸心理完全要不得。

    包括段力維,要是被警察逼急了,他想坦白從寬,為自己脫罪,知道的不知道的,猜想的,推斷的,捕風捉影的,一股腦兒都說,你想想會是怎樣的後果?小禹,你是區招辦主任,是具體辦事的,到時候領導不一定幫得上你。

    響鼓不用重錘敲,你還要我把話說到什麼程度?自己想去吧。

    ” 聽局長這麼一說,禹主任真正慌神了:“局長,您說,我該咋辦?” “你不是腦子挺好用嘛,非得我把什麼都說破?”程元複端起架子,不再搭理禹志榮。

     其實,在此之前,禹主任一直抱有僥幸心理。

    給“高考移民”報名并非沒有染手,但他隻是在中間起了穿針引線、推波助瀾的作用,主要造假的環節不在區招辦,所以他可以大瞪兩眼不認賬。

    誰讓公安局給辦戶口呢?誰讓市一中明知道這些學生來曆不明還給辦報名手續呢?區招辦不可能去查每個學生的報名資格。

    至于組織學生替考,區招辦是玩了貓膩,但也有渾水摸魚的餘地,賴一賴也許就過去了。

    所以,即使省城的高考掮客柴大福落網,市一中段力維也進去了,禹志榮并不認為他有戴手铐進班房的可能。

    高考作弊哪一年沒有?隻不過規模有大小,辦法有不同,迄今為止從來沒有翻過船,今年這道坎兒難道過不去?不至于吧。

    可是今天讓程元複一說,禹志榮感覺心上壓了一塊大石頭。

    回到家裡,晚飯比平常吃得少,味同嚼蠟。

    後來上了床,老婆看見他情緒不好,想用主動示愛的方式給他調節,結果被禹志榮粗暴地推開。

     禹志榮越想越害怕,幾乎整夜都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