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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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思仁的任命很快就行了文。

     在市委組織部下來宣布張思仁任命文件之前的這段日子裡,方宏達的處境有些不尴不尬。

    表面上他還主持着計生委的全面工作,實際上大家都清楚,他這個主持人已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

    在計生委廣大幹部職工的想象裡,方宏達轉正做主任應該是壇子裡摸烏龜——手到便拿的事,誰知竟被張思仁捷足先登,大家都有些愕然。

    也是為了表示對方宏達的同情,或是不使他感到過于冷落,有些科長還照常到他辦公室去請示工作。

    這更讓方宏達左右為難,表态吧,他的話已經不起作用,不表态吧,又顯得他太沒出息。

     最惱火的還是失眠。

    方宏達一向睡眠極好,上床沒幾分鐘就像豬一樣睡死過去。

    可現在不行了,躺在床上,上眼皮和下眼皮像仇人一樣,總扯不到一起。

    他思前想後,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差錯,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憑心而論,張思仁大學一畢業就分配在計生委工作,又在計劃統計科當了許多年科長,業務上是把好手。

    但他的資曆沒有方宏達深,威望沒有方宏達高,而且方宏達還主持了近一年的工作,把楚南市的計劃生育工作搞得像模像樣。

    怎麼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變故?是自己工作上的失誤,還是别的方面出了問題?方宏達一向謹慎,自認為多年來并沒有什麼把柄握在人家手裡。

     方宏達越想越不得要領,腦子裡全是漿糊,身上也就燥熱難耐,在床上轉輾反側着,竟把熟睡中的侯玉秀也攪醒了。

    侯玉秀迷迷糊糊道:“幾點了?”她伸出手臂去摟方宏達。

    方宏達沒有情緒,拿開侯玉秀的手,抱着枕頭爬到了另一頭。

     候玉秀有意見了,嘀咕道:“你有毛病是不是!” 因為晚上沒休息好,白天方宏達就覺得腦袋昏沉,意識模糊,看人的時候老把一個人當成兩個人。

    計劃統計科科長楊青玉走進他的辦公室時,他也好像看到了兩個楊青玉。

    楊青玉像不知道張思仁要做主任似的,還來問方宏達,委務會什麼時候召開。

     方宏達知道楊青玉這是客氣,表示她還把方宏達當成工作主持人看待,并不是真的來問事。

    方宏達就說:“别急,急什麼呢?”楊青玉說:“最好是快點定下來,縣鄉領導急于聽到結果,天天往我家裡和辦公室打電話。

    ” 楊青玉剛出去,宣傳站李支農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就将手上的花名冊攤開來,要方宏達簽字。

    方宏達問:“簽什麼字?”李支農說:“那天上街搞宣傳,大家都很辛苦,發點兒小補助,表示個小意思。

    ”方宏達先簽了字,同時瞥一眼花名冊,說:“一天就200元,還是小意思?以後我們不待辦公室了,天天上街。

    ” 接了錢,方宏達又問,“你這錢從哪裡出?”李支農拿回花名冊,說:“這錢不要委裡出,從我站裡的宣傳專項費裡開支。

    ” 後來連張思仁也進了方宏達的辦公室。

     方宏達身上就像爬了隻毛毛蟲似的有些不舒服。

    但不舒服歸不舒服,方宏達的屁股還是不由自主地擡高了,彎着腰給張思仁讓座。

     人也是怪,過去兩人雖然都是副主任,但方宏達名字排前,後來又主持了工作,在張思仁面前不知不覺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現在他的心态卻完全變了個樣,盡管張思仁的任命還沒正式傳達下來。

     張思仁卻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用請示的口氣對方宏達說:“方主任,基建老闆又來催基建款了,今天如果沒有别的安排,我準備上審計局去一趟,看看辦公大樓主體工程的審計結論出來沒有。

    ” 過去張思仁用這種口氣跟方宏達說話,方宏達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今天卻感到特别别扭,趕緊說:“沒事沒事,你忙去吧。

    ” 方宏達這麼别扭了幾天,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吳早生坐着小車到了計生委。

     在全委幹部職工大會上,吳早生中氣十足地宣布了張思仁的任命文件。

     吳早生是組織部多年的常務副部長了。

    這個常務副部長的身份很特殊。

    組織部長都是異地為官,一般幹個三五年就會升遷,隻有這個常務副部長是個地頭蛇,在組織部裡做常務不走。

    因此縣區和市直各單位主要官員的情況,常務副部長往往比部長都清楚,誰想挪個好窩,誰想有所進步,常務副部長的意見舉足輕重,組織部長、黨群副書記和市委書記三個人都會慎重考慮,也就是說常務副部長是組織部實際的當家人,或者說至少是半個當家人。

     據說吳早生還是市委書記郭東南和管黨群的副書記鐘守春的親信。

    有一段時間,周時勢幾個常委都對吳早生有想法,幾次提建議說,吳早生在組織部幹的時間太長了點兒,提了不少該提和不該提的幹部,他自己也該進步了,是否到政協或人大任個副主席、副主任什麼的。

    但郭東南和鐘守春不同意,說吳早生同志熟悉幹部情況,暫時還不能離開組織部門,不過要讓他進步也行,給他安排個助理巡視員的職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