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平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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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欲說令歸命,乃遣客詣士誠門告急。

    士誠召之入,曰:&ldquo爾欲何言?&rdquo客曰:&ldquo吾為公言興亡禍福之計,願公安意聽之。

    &rdquo士誠曰:&ldquo何如?&rdquo客曰:&ldquo公知天數乎?昔項羽喑嗚叱咤,百戰百勝,卒敗垓下,天下歸于漢高祖。

    何則?此天數也。

    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郵,元兵百萬圍之,此時如虎落阱中,死在朝夕。

    一旦元兵潰亂,公遂提孤軍,乘勝攻擊,東據三吳,有地千裡,甲士數十萬,南面稱孤,此項羽之勢也。

    誠能于此時不忘高郵之危,苦心勞志,收召豪傑,度其才能,任以職事,撫人民,練兵旅,禦将帥,有功者賞,敗軍者戮,使号令嚴明,百姓樂附,非特三吳可保,天下不足定也。

    &rdquo士誠曰:&ldquo足下此時不言,今複何及!&rdquo客曰:&ldquo吾此時雖有言,亦不得聞也。

    何則?公之子弟将帥親戚羅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兒舞女,日夕酣飲。

    提兵者自以為韓、白,謀畫者自以為蕭、曹,傲然視天下不複有人,當此之時,公深居于内,敗一軍不知,失一地不聞,縱知亦不問,故遂至今日。

    &rdquo士誠喟然歎曰:&ldquo吾亦恨之,無及矣!&rdquo客曰:&ldquo吾有一策恐公不能從也。

    &rdquo士誠曰:&ldquo不過死耳。

    &rdquo客曰:&ldquo使死有益于國家,有利于子孫,死固當;不然,徒自苦耳。

    且公不聞陳友諒乎?跨有荊、楚,兵甲百萬,與江左之兵戰于姑孰,鏖于鄱一陽一。

    友諒舉火,欲燒江左之船,天乃反風而焚之。

    友諒兵敗身喪。

    何則?天命所在,人力無如之何。

    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興援,嘉興失;杭州援,杭州又失。

    今獨守此尺寸,誓以死拒。

    竊慮勢極患生,猝有變從中起者,公此時欲死不得,生無所歸。

    故竊以為莫如順天之命,自求多福,令一介之使,疾走金陵,稱公所以歸義救民之意,公開城門,幅巾待命,亦不失為萬戶侯,況嘗許以窦融、錢ㄈ故事耶!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複失之,何損!&rdquo士誠亻免首沉慮良久,曰:&ldquo足下且休,待吾熟思之。

    &rdquo然卒狐疑,莫能決也。

     壬子,複率兵突出胥門,鋒甚銳,遇春禦之,兵稍卻。

    士信方在城樓上督戰,忽大呼曰:&ldquo軍士疲矣,且止。

    &rdquo遂鳴钲收軍。

    遇春乘之,複大敗。

    自是士誠不敢複出。

    士信張幕城上,踞銀椅與參政謝節等會食,左右方進桃,未及嘗,忽飛炮碎其首而死。

    時熊天瑞教城中作嚴炮以擊外兵,多所中傷。

    城中木石俱盡,至拆祠廟、民居為炮具。

    徐達令軍中架木若屋狀,承以竹笆,伏兵其下,載以攻城矢石不得傷。

     九月辛巳,達督将士破葑門,常遇春亦破阊門新寨,遂率衆渡橋,進薄城下。

    其樞密唐傑登城拒戰,士誠駐軍門内,令參政謝節、周仁立栅以補外城。

    唐傑不支,投兵降。

    周仁、徐義、潘元紹、錢參政等皆降。

    晡時,士誠軍大潰,諸将蟻附登城,城破。

    士誠收餘兵二三萬,親率之,戰于萬壽寺東街,複敗。

    士誠倉皇歸,從者僅數騎。

     初,士誠見兵敗,謂其妻劉氏曰:&ldquo我敗且死,若曹何為?&rdquo劉氏曰:&ldquo君勿憂,妾必不負君。

    &rdquo乃予一乳一媪金,抱二幼子出,積薪齊雲樓下,驅其群妾侍女登樓,令養子辰保縱火焚之。

    劉氏自缢死。

    士誠獨坐室中,左右皆散走。

    達遣士誠舊将李伯升至士誠所谕意。

    時日已暮,士誠距戶經,伯升決戶,令降将趙世雄抱解之,複蘇,曰:&ldquo九四英雄,患無身耳。

    &rdquo達又令潘元紹曉之,反複數四,士誠瞑目不言。

    乃以舊盾舁之,出葑門,至舟中。

    獲其僞将相李素、徐義等,并元宗室九人,皆送建康。

    所得城中兵民二十餘萬。

    諸将還師取通州,士誠守将張右丞降。

     丁亥,平章胡廷美帥師取無錫。

    先是,士誠表天于元,授同佥樞密院事,守無錫。

    徐達累遣使谕之,皆被殺,至是廷美等攻其城。

    州人張翼知事急,率父老往見天曰:&ldquo吾民為張氏守十二年矣,張氏已就縛,固守将為誰?生民存亡,皆在今夕,願熟思之。

    &rdquo天擲其帽于地,曰:&ldquo誰不知降也!&rdquo亦降。

     士誠卧舟中不食,至龍江,堅卧不肯起。

    舁至中書省,李善長問之,不語。

    已而士誠言不遜,善長怒罵之。

    士誠竟自缢死,賜棺葬之。

    誅叛将熊天瑞,刳三參軍,藁于旗竿之首。

    改平江曰蘇州府。

    太祖乃以書送元宗室神保大王等還元。

    浙西、吳會皆平,諸将振旅還。

    太祖禦■門,降敕褒谕,論功行賞。

    封李善長宣國公,徐達信國公,常遇春鄂國公,餘進爵賜金帛有差。

    谕諸将曰:&ldquo滅漢滅吳,皆公等功,公等何忝古名将。

    今當北定中原矣,各努力!&rdquo明日入謝,太祖曰:&ldquo公等還第,置酒為樂乎?&rdquo對曰:&ldquo荷上恩,有之。

    &rdquo太祖曰:&ldquo吾甯不欲宴公等,為一日歡。

    中原未平,非為樂時也。

    公等不見張氏乎?終日酣飲,宜深戒之!&rdquo 谷應泰曰:張士誠本泰州鹽儈,至正十三年,以十八人入高郵,元兵百萬,圍之弗克。

    而士誠孤軍轉戰,北跨淮海,與山左相距,南據浙西,與方國珍接境,中間帶甲數十萬,沃野數千裡,即未能藉其富強削平區宇,而官山多鼓鑄之資,煮海盡魚鹽之利,傥更勞心苦志,收召豪傑,仿典午之化龍,憑赤烏以立國,則江南雖小,可全而王也。

     乃論者以士誠之失,在深居高拱,上下相蒙,驕将李伯升、呂珍之徒皆龌龊不足數,黃、蔡三參軍輩又迂闊昧大計,以故謀主被讒,爪牙受縛。

    而予以太祖有可乘之敝三,士誠乃内懷選懦,坐失事機,此其所以亡也。

     方士誠之竊發也,距太祖起兵僅一年耳其,時太祖,者濠圍初解,鄉裡募師,未敢窺江外一■,而士誠不以此時長驅姑孰,略定金陵,為百裡趨利之謀,奮一鼓先登之氣,其失一也。

    洎乎友諒僭号,約同入寇,而江州兵下,議者欲降,明師單弱,勢岌岌矣,士誠又不以此時乘夫差之伐齊,規卞莊之刺虎,而保境苟安,喙息旦夕,其失二也。

    及乎僞漢屢摧,鄱一陽一大戰,輔車唇齒,可為寒心,士誠又不以此時仿樂毅之結韓、趙,孔明之救東吳,而肥瘠越、秦,不關疴癢,其失三也。

    北至江、楚悉平,藩籬鞏固,全軍并力,卷甲東來,此時強弱之勢已明,衆寡之形不敵,譬之孤豚咋虎,燎洪垆,必無幸矣。

    為士誠者,宜以犧牲玉帛,待于境上,河西三郡,獻自窦融新,都六城保,于汪氏庶,無喋血之憂,不失通侯之賞。

    而反鼓厲用兵,分{米田}四出,命尹義、陳旺逆戰太湖,朱暹、五太子結寨東阡,又以張天骐當北路,黃寶當南路,陶子寶當中路,卒之桑榆不收,噬臍無及,齊雲一炬,阖室自一焚。

    豈太祖滅士誠哉,蓋士誠自滅之也。

     然人但知友諒之失在輕戰,而士誠之失在自守。

    不知輕戰之弊,原于氣驕,自守之私,叢于志滿。

    急攻晉而苻秦遂困,不伐魏而蜀業亦亡,過猶不及,斯亦魯、衛之政與?雖其後士誠頗絕粒自經,辭無撓屈,然隗嚣恚憤,公孫洞胸,遊魂倔強,何足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