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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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 沒有自己開車,而是搭乘台汽客運.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唐若可支着下頰,靜靜凝 視窗外向後飛掠而過的景物.内心卻思潮洶湧…… “我們到哪兒了?”鄭湘奇剛自假寐中醒來,打着哈欠。

     “後裡。

    ” “後裡?”他突然想到:“若可,你老家不就在這兒?” 她點頭,眼中竟升起一抹落寞和苦澀,但他井未察覺。

    “全 國最大、最有名的肉類食品公司就在這裡,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

    ”她悻悻的說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唐氏食品?” 鄭湘奇微笑的回憶:“記得你剛進公司,我看到你身份證 上父親欄寫着唐立得三個字,又看到你戶籍所在地,立即問你 是不是唐氏食品的幹金小姐。

    你知道嗎?‘唐氏’老闆的名字 和令尊一字不差.而且你老家的住址和唐氏食品離得相當 近。

    ’ “湊巧罷了。

    ”唐若可垂下視線,以掩飾滿臉的不自在。

     鄭湘奇語帶诙諧:“當時你的反應好奇怪,立即矢口否認,好像我問的話羞辱到你似的。

    ” “我有嗎?”她故作一臉無辜。

     “唐氏食品跟威奇的牧場有生意上的來往。

    ” “是嗎?”她發現她的手心開始冒汗。

     “他們收購我們牧場上的肉牛、豬、羊,還有馬,唐氏食晶的老闆唐立得是個愛馬之士,在後裡有個規模不小的馬場,他曾經親自到過我們牧場挑選馬匹。

    ” “喔。

    ”唐若可輕應,嗓音奇異的幹澀。

     “若可,你不舒服嗎?”鄭湘奇終于察覺到她神色間的不對勁,滿眼的關切。

    “暈車嗎?我記得你一向不會暈車。

    ” “沒有。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隻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

    ” “那你睡一下,我們就快到了。

    ” “嗯。

    ”她依言閉上眼睛,希望自己真能小睡片刻,至少不要有時間胡思亂想,但她紛亂的腦子卻毫不聽使喚…… 後裡,她的故鄉,她離家已整整三年。

     若可慶幸湘奇不是生性多疑的人,慶幸他輕易接受她的否認沒有再多問,随即,她又自嘲的暗忖,天下姓唐的何其之多,隻要她不肯承認,誰會知道她就是唐氏食品所有人唐立得的獨生女。

     無論任何人發現真相絕無法理解,唐若可為什麼要否認自己真正的身份。

    但她有自己的理由,一個無法對别人解釋,也無法要求别人了解的理由。

     她從小就和父親相當疏遠,印象中,父親是個自私、不顧家的男人;除了工作,就是應酬,再不然就是忙着照料他最寶貝的馬匹。

    他極少待在家裡,極少想到渴求他關愛的小女兒。

     母親的死,是促成她離家的主因。

     當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他卻依然留連在某個聲色場合裡,或正和某個女人尋歡作樂……若可因此而怪他,固執得不肯原諒他,打從心底的想離開他,離開那個冰冷而空洞的家。

     本來,她堅信她的未婚夫……不!應該說是前未婚夫張文駿,會完全支持她獨立的決定,然而她失望了,她的推論錯得離譜。

     張文駿罵她愚不可及,意氣用事,竟然傻得想放棄富裕,舒适的優渥環境,及将來所可得到的大筆家産。

     他急切的勸她打消主意,但當她固執的堅持要離家靠自己獨立奮鬥,他幹脆露出真面目——亳不猶豫的要回他的訂婚戒指. 那是若可第一次見識到何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終于知道,愛情原隻是虛幻的名詞,根本經不起考驗。

     為母親守喪的日期一滿,唐若可告别了天真,也告别了富裕空洞的家,獨自到台北闖天下.非常幸運的,在她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候.鄭湘奇仁慈的對她伸出援手,給予他一份安定的工作,也給了她一線生機,否則,依若可倔強的個性,她就是窮死,餓死,也絕不會回頭找她父親。

     直到現在,她偶爾還會感到懷疑,當初湘奇怎麼肯給她機會的。

    剛開始,她的表現實在欠佳,經常手忙腳亂的頻生錯誤,多虧湘奇的耐心指導和鼓勵。

    現在,她巳然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她終于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能夠獨立的自食其力,不依靠任何人。

     她相當滿足于這樣的生活,隻是很遺憾的,甯靜的日子得暫停一個月! 鄭威奇那擾人的影像又浮現在眼前…… 她輕輕的搖頭,想甩去滿腦子的煩惱和不安。

    該來的總會來,她隻能鼓勵自己,人生的每一個際遇都是—種考驗和挑戰,她相信,自己絕對有接受磨練的勇氣。

    鄭威奇再冷傲,再難相處,若可也決心不再怕他。

     她甚至極端嘲諷的暗忖,鄭威奇不過是個曾被人抛棄的可憐蟲,算起來,他們在愛情方面是失意的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