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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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的情緒猶如五彩缤紛的球,因着每一瞬面光處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色彩。

     "哦?"她揚起了一道眉,"死了嗎?" 旁邊的陶然和迎歡一起倒抽了口氣,但識趣的馬上憋住,以免陷入風暴中。

     盡情隻是悲憐的凝視着她,也隻有他體會得到此刻屬于她的悲哀。

    他深深的了解,幔妮在這場與父親角力賽中,永遠沒有全赢的機會。

    一個女孩再憤世嫉俗,再尖銳苛刻,再剛強頑劣,又如何禁得起長期和其實真心渴慕的親情對抗?!可是能投降嗎?難啊!那又違背了她對生命的認知與看法。

    無論堅守或是投降,隻有輸,沒有赢哪! 這是一場既悲哀又不得不打的仗吧? "姐!"艾克霖氣急敗壞地喊,他顯然沒料到他二姐比他想的更離經叛道吧!"他是爸爸啊!就算他有錯,現在他病了,去看看他也無妨吧!你要跟他計較到幾時?" "跟他計較到幾時?"到我死或是他死吧!"幔妮的臉色冷青。

     "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分了嗎?"艾克霖顯然覺得幔妮實在太過偏激。

     "過分嗎?或許在女兒的身分上我是過分,但他在他做兒子的身分上也好不到哪裡去,既然這樣,咱們也算扯平了。

    "她眨了眼,略顯疲态。

     "你真是……"艾克霖舉起手又頹然放下,仿佛察覺自己所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尤其以他的口才要說服意志力淩駕于他之上的姐姐。

    實在是太勉強了。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值得敬重的姐姐,不同于家族裡的其他人,可是……或許我過于爛漫天真了。

    " 幔妮的臉色因他的話而略微蒼白,别人或許沒注意,但盡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往前踏了一步悄悄握住她的冰涼的手,即使幔妮稍有掙紮,但最後還是容許他掌心的溫暖過渡一些給她。

     "你父親在哪家醫院?現在病情還是穩定吧?"盡情适時的介入就要劍撥穹張的姐弟中間。

     艾克霖看了眼依然堅定如石,不動如山的姐姐,心裡明白強逼也逼不來,若逼得來當初她也不會帶着奶奶離開。

    "在中新醫院,還好脫離危險期了,不過身體還是有些影響……"他若有若無地看了她沉默的臉龐一眼。

     "你讓她考慮、考慮。

    "盡情語氣平穩的說。

    "若她想去,就會去。

    你先回去吧!" 艾克霖看了看仍冷着臉沉默不語的幔妮,掙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她自己看着辦。

    "二姐,我知道或許一時要你跟爸和好是難了點,不過爸也老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所以……你總不希望自己也像爸爸一樣,等到奶奶走了都沒能好好陪她吧?" 幔妮閉上眼不看他,隻有盡情知道包在他掌心的手起碼在微微顫抖着。

    他多想将她擁入懷中,呵護她别再受這樣的掙紮、痛苦,抹去她眼中的冰冷防衛,抹去那股悲哀…… 可是他清楚的看見,對她,光有愛是不夠的,還要有獵人般的耐性。

     ************************************* 幔妮想了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她不是不想去看自己的父親,何況這也許是唯一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與他達成某種程度的和好。

    然而見了又如何?奶奶孤老以終始終讓她耿耿于懷,在她孤寂的童年,奶奶陪着她的日子遠比父親多太多,要論重要性,是甚于父親的。

     而父親至今尚無悔意,唯一有的隻是期許最深的女兒不聽他的指揮,甚而明目張膽的忤逆他。

     想了一整夜,從童年想到成人,對父親的感覺從祟拜到幻滅,無一不深深的影響了她的一生。

     若她沒有從那個家離開,現在大概頂着放洋學位在家族企業裡工作,繼續與繼母的鈎心鬥角。

     當天微微亮,她起身穿衣,打算去一趟醫院。

    或許事情是該有個了結。

     推開房門,站在走廊窗邊習慣往下一望,卻見一個颀長的身影斜倚着電線杆,似乎已站了一段時間。

    她沒有退後,也沒有轉身回房,隻是趁着他未發現她的存在前默默的凝視着他。

     她發現,這樣看着他竟也有種莫名的幸福感覺,這樣的一個人竟有這般影響力。

    看見他守在那裡等她,奇異的讓她有種平靜的感覺。

     她不禁想,盡情是不是常常這樣的注視着她?當他看着她時,心裡是什麼感覺?是不是也象她一樣帶着幸福的甜味,帶着平安祝福的感覺呢? 她多麼希望是的。

     走下樓梯開了門,當他的身影具體出現眼前,她望向他的眼神不禁多了一絲溫柔。

     盡情對着她微微扯動着嘴角,笑了。

     她有些僵硬的發現自己嘴角的肌肉有了回應,這一刻,她的笑沒有諷刺,沒有那種滄桑的味道,就像尋常家的女孩面對自己等待的戀人。

    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距離幸福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