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班倫低地上的水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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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宗教大禮,模仿着他所說的“黑人吉姆的聲音”,把班恩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别、别擔、擔心,”比爾忙說,“理、理、理奇說、就、就是這樣。

    他是個瘋、瘋、瘋子。

    ” 理奇一下跳起來。

    “我可聽見了,鄧邦。

    你最好别管閑事,不然我也在‘幹草堆’面前說你壞話。

    你好,‘幹草堆’。

    我叫理奇。

    多傑,喜歡模仿各種聲音。

    ”說着向班恩伸出手來。

    班恩一頭霧水,也伸出手。

    理奇猛地拽過他的手,班恩大吃一驚。

    理奇這才和顔悅色地握握他的手。

     “我叫班恩。

    漢斯科,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 “在學校見過你。

    ”理奇說,他用手一指蔓延開來的水窪問道:“這是你的主意吧。

    那些笨蛋可想不出來。

    ” “你在說你自己吧,理奇。

    ”艾迪辯駁道。

     “哦,你是說這是你的主意了,艾茨?上帝,真對不起。

    ”說着又一頭撲倒在艾迪腳下,開始行他的宗教大禮。

     “起來,别來這套,弄我一身泥!”艾迪驚呼。

     理奇又跳起來,在艾迪的臉上擰了一把。

    “乖乖,聰明!”理奇高興地叫着。

     “少來,讨厭!” “坦白交待,艾茨——誰修的水壩?” “班、班、班思教、教我們的。

    ”比爾答道。

     “太棒了。

    ”理奇轉過身,發現斯坦利·尤利斯站在他的身後,雙手插兜,不做聲地看着他表演。

    “這是男子漢斯坦利·尤利斯。

    ”理奇告訴班恩。

     “嗨。

    ”斯坦利跟班恩打了個招呼,好像根本沒看到理奇。

     “你好。

    ”班恩也向斯坦利問好。

    “二年級的時候我們在一個班。

    你是那種——” “——從不說話的人。

    ”斯坦利接過他的話,笑了笑。

     “對” “即使斯坦利有一肚子話,也放不出一個屁來,”理奇又插嘴說道,“他就那樣——烏拉——烏拉——烏拉——” “閉、閉、閉、嘴、嘴,理奇。

    ”比爾命令他。

     “好,不過我得先告訴你們一件事,雖然找很不想說。

    我想你們的水壩要決口了。

    山洪就要經過峽谷,朋友們。

    咱們先把婦女和孩子疏散出去。

    ” 說完褲腿也不卷——甚至連鞋也沒脫——理奇就跳進水裡,填堵水壩側翼的豁口。

    一條眼鏡腿上貼着一塊印有紅十字标志的膠布。

    比爾和艾迪相視一笑,聳聳肩。

    這就是理奇。

    讓你受不了……但是跟他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們一直在修理水壩。

    理奇毫無怨言地服從班恩的命令——這位将軍麾下多了兩員猛将,說起話來又變得很委婉——并且神速地完成各項任務。

    每做完一項,就跑回來,像英國士兵一樣,一磕水淋淋的後腳跟,反手敬禮,向班恩報告請示新的命令,還不時地學看各種聲音——德國統帥、英國管家、南方的參議員、新聞紀錄片解說員——呵斥别人。

     工程不但沒有什麼進展,反而險情不斷。

    快5點的時候,理奇說的話真的應驗了。

    車門、波紋鋼、舊輪胎全被沖垮了。

    幸虧有泥土石塊的支撐,形成一道二級堤壩。

    比爾、班恩和理奇坐在那裡抽煙;斯坦利仰面朝天地躺着。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看天,但是艾迪了解他。

    斯坦利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小溪對岸的樹林,仔細觀察那裡有什麼鳥兒可以記入他的“觀鳥筆記”。

    艾迪自己盤腿坐在那裡,回味着那令人沉醉的疲倦的快樂。

    此刻在他眼裡這些哥們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夥子。

    他們在一起那麼自在,那麼投合。

     他擡眼看看班恩,隻見他笨拙地夾着半支香煙,不停地吐唾沫,好像他并不喜歡那香煙的味道。

    艾迪看着他把煙指滅,又用土埋上。

     班恩擡頭發現艾迪正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轉過臉去。

     艾迪看了比爾一眼,又看見了那種他不喜歡的表情。

    比爾的目光越過河水,注視着遠處的樹林。

    灰色的眼睛那麼遙遠,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臉上又是那副憂。

    已忡忡的表情。

    艾迪覺得他簡直是中了邪。

     比爾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回過頭看着他。

    艾迪笑了笑,但是比爾卻沒有笑。

    他撚滅煙頭,看了看大家。

    就連理奇也安安靜靜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這可真是少見。

     艾迪知道如果木完全安靜下來,比爾從不開口講一些重要的事情。

    因為講話對他來說實在是件太困難的事情。

    他突然希望自己有什麼可說的,或者理奇又開始模仿誰的聲音。

    他敢肯定比爾一開口就要告訴他們一些可怕的事情,一些改變眼前這一切的事情。

    艾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從褲子後兜裡掏出哮喘噴霧劑,握在手裡。

     “我能、能跟你們幾、幾、幾個說點事、事兒嗎?” 大家都望着他。

    “講個笑話,理奇!”艾迪在心裡喊着。

    “開個玩笑,多麼粗俗都沒關系,哪怕讓他難堪也沒關系,隻要讓他住口。

    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想聽,我不想改變眼前的一切,不想體驗恐怖的感覺。

    ” 他的腦海裡回響起那個陰沉嘶啞的聲音:我一次收一毛錢。

     艾迪渾身戰栗,努力忘掉那個聲音和那個聲音在腦中産生的聯想:内伯特大街上的那所老屋,雜草叢生的前庭,荒涼的花園一角上巨大的向日葵。

     “當然,比爾,”理奇說,“什麼事?” 比爾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

     “如、如、如果你、你、你們嘲、嘲、嘲笑我,我、我從此跟、跟你們斷絕來往,”比爾說,“這根荒、荒、荒唐,但我發誓我沒說、說謊。

    這真、真、真的發生了。

    ” “我們不會笑的,”班恩說着看了看大家,“是吧?” 斯坦利搖了搖頭。

    理奇也搖了搖頭。

     艾迪真想說:“不,我們會嘲笑你的,比爾,我們會笑得肚子疼,還說你真愚蠢。

    現在為什麼還不住口呢?”可是當然這話他說不出口。

     那畢竟是他們的頭兒比爾呀。

    他痛苦地搖搖頭。

    不,我們不會笑話你。

    這個時候他怎麼笑得出來呢? 他們坐在高高的河堤上,看看比爾的臉,又看看蔓延的水窪和沼澤,又看看比爾,靜靜地聽他講在翻看喬治的相冊時發生的怪事。

    相片裡的喬治沖他點頭,眨眼。

    他把相冊扔出去,結果相冊流出鮮血。

     他痛苦地講了好長時間,講到最後已經滿臉通紅,渾身冷汗。

    艾迪從沒見過比爾結巴得這麼厲害。

     這個離奇的故事終于講完了。

    比爾看着大家,既勇敢又恐懼。

    班思、理奇、斯坦利臉上都是同樣的表情——嚴肅、敬畏還有恐懼,沒有一點懷疑的表情。

    艾迪感到一陣沖動,想跳起來大叫:“多麼離奇的故事啊!你相信這種事嗎?即使你相信,你覺得我們會相信嗎?照片會眨眼睛!相冊會流血!你瘋了,比爾。

    ”但是他就是張不開口,因為他自己臉上也是同樣嚴肅和恐懼。

    雖然他看不到,但是他感覺得到。

    這時艾迪注意到除了理奇,人人臉上都有異樣表情。

    他知道那是什麼,因為他自己臉上也有同樣的表情認可。

     内伯特大街29号就在德裡貨運場的外邊。

    破敗的老屋已經被封死。

    門廊倒在地上,院裡雜草叢生。

    一輛鏽迹斑斑的三輪車翻倒在高高的草叢裡,一個輪子斜伸出來。

     但是門廊左邊的一塊草地光秃秃的,從那裡能看到地客的髒兮兮的窗子嵌在坍塌的磚頭地基裡。

    6個星期前,就是從其中的一個窗口,艾迪第一次看到那張麻風病人的臉。

     6 星期